照夕含笑道:“不敢!不敢!”
那老人才把馬拉到一邊,又跛著腿過來,帶著照夕往內院走去。照夕見庭院中名花甚多,紫紅墨黃不一,多已開放,牆邊的夾竹桃更是紅如落日的晚霞。廊子吊著八九個鳥籠子,有畫眉也有八哥,咭咭呱呱叫得甚是熱鬧。一座葡萄架子,葡萄藤子卻已枯死,主人倒似能將就材料,改種別物,垂著十來根絲瓜。
這是一副新秋的圖畫,人們在秋日裡似乎總有些怠倦的莫名的感覺;而這敗落中衰的大戶,更把一副蕭條悵惆的秋景,寫露得太實在了!
看門的老人,帶著照夕進了一進院子,在客廳前站住腳笑道:“管相公請稍待,容小的進去通稟一聲!”
照夕含笑點首,老人就一拐一顛地掀開了簾子進去了,這時卻有一陣朗朗的書聲,直由內室傳出,聲調主吭,音韻分明,唸的卻是那篇眾所周知的《岳陽樓記》,十分動聽。似乎把當初範太守為文的心意,也全由書聲之中發洩了出來,這雖是當時仕子無所不精的文章,而這讀書人卻似兒是能體會其菁!
照夕正自聽得入神,書聲忽止,過不一會兒,卻見右面廂房竹簾突地捲起,走出申屠雷來,滿面驚喜道:“難得!難得!今天是什麼風把大哥你這貴客給刮來了!快請進!
請進!”
照夕微微笑道:“好好的一篇《岳陽樓記》卻讓我給你打斷了,真乃罪過!”
申屠雷哈哈笑道:“市井俗音,豈能入大哥之耳?快請進吧!”
二人相見把臂問安,一同進廳落座,申屠雷一面扣著上身的扣子,一面細細地打量著照夕道:“怎麼幾天不見大哥,你又瘦了?唉!你也是太想不開了……”
照夕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一言難盡,你是局外人,如何得知這其中的滋味?”
說著遂一笑道:“不過今日我兄弟不談這個,我今日一來是看看你,再者還想向令叔大人請安……”
申屠雷搖了搖頭,眉頭微皺道:“大哥心意,我一定代為轉稟,只因家叔近日來心緒頗惡,終日為市井惹厭,日前又不小心,宿疾發作,現正在後室靜養……還是……”
說著笑了笑,照夕點了點頭,面現關切地道:“令叔大人不是一向很安康麼?怎會……”
申屠雷長嘆了一聲道:“他老人家自去官之後,心情一直不好……日前大概是多食了幾塊西瓜,以致鬧了肚子,須知秋後西瓜多不見佳,他老人家……”
說著臉色微紅地笑了笑,照夕安慰道:“這也是常有之事,暑天西瓜人人貪食,又何獨令叔大人一人?只是老年人體力較差,比不得你我年輕人而已!你帶我入內瞧瞧他老人家可好?”
申屠雷不禁臉色微紅,窘笑道:“大哥美意,自不便拒絕,只是……”
照夕含笑站起,拍著他肩笑道:“你也未免太見外了!廢話少說,快領我入內拜見去吧!”
申屠雷遂笑了笑道:“好吧!你等我一下!”
他說起身入內,照夕就打量著這壁上懸掛的字畫,一幅鄭板橋的竹子,畫得蒼勁有力,卻只是一個條幅,要是一箇中堂就好了;一幅文徵明的小楷,寫的是諸葛亮的《出師表》,可是卻因儲存不佳,失之過舊,邊角都被書蟲子咬了;另外有一幅大中堂是唐伯虎畫的工筆美兒,倒是一件精品,上面有本朝先皇乾隆的玉璽。總之,主人能收集這些玩意兒,也很不容易了,壁角有一副對子,寫的是:
“由來淡泊明遠志,一生低首拜梅花。”
沒有上款,下款卻落著“甲戌危亡之際,冀北申屠書生”
照夕猜知這定是本宅主人的親筆,正在看那字型的筆路,申屠雷已由側室走了出來,原來他竟是入內換衣服去了。
可見那時大家裡的規矩,在下者對於長輩所執的禮節,卻是一點也疏忽不得的!
照夕隨著申屠雷穿堂入室,直向後房行去,廊下花圃內有幾棵梅樹,光禿禿地挺立著。申屠雷推開一扇風門,導著照夕入內,卻見一個婆子正自端著一盤西瓜,往室內行去,見了二人怔了一下,對著申屠雷笑了笑,叫了聲:“侄少爺!”
申屠雷不由奇道:“給誰送西瓜去?”
那婆子端了一下盤子道:“還不是老爺!”
照夕不由差點想笑,心說已經吃壞了還吃呢!申屠雷不由怔了一下道:“他老人家還能吃西瓜?”
那婆子咧著口道:“沒辦法,不給他他罵人呀!已經鬧了半天了!”
申屠雷不由皺了一下眉,由那婆子手中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