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搖搖頭,“不急,牢裡還關著個呢,我得想想法子把他撈出來。”
“誰?誰在牢裡,少爺您不是已經出來了嗎?”鐵頭奇怪地問道。
許梁懶得跟鐵頭細說,只是問道:“阿鐵,你說一個人不小心犯了事兒,被關進了牢裡,怎麼著才能把他保出來呢?”
“哦,”鐵頭撓頭,“這事我就不知道了,少爺你得回去問問我爺爺,他準知道。”
鐵頭的爺爺,鐵四,現今都六十多歲了,在許家當了三十多年外院家丁,萬曆四十年萬安縣發大水,大水淹沒了半個百加鎮,鐵四爺為救許老太爺折了一條腿。許老太爺感激鐵四爺的救命之恩,特許鐵四爺為外院供俸管事,特意劃了幢兩進兩出的宅子給鐵四爺貽養天年,從此鐵四爺在許家也就有了小半個主人的地位。
鐵四爺見了全須全尾回來的許梁,打心裡頭高興,敲著菸袋子嘮了半天閒話。從許梁牢裡呆的幾天情況,到牢裡的伙食,獄卒態度好不好,獄友多不多,再扯到鐵四爺在許家三十多年的崢嶸歲月,萬曆四十年的那場大水……
許梁眼見鐵四爺談話興致一起就剎不住車,連忙抽了個空檔問起案犯候保的事。
鐵四爺吧嗒口煙,看著吐出的菸圈在半空中破碎,又將菸袋帽兒在桌角上磕了磕,斜了眼許梁,這才徐徐問道:“梁三兒,老夫問你,你那犯事的朋友對你當真這般重要?”
許梁認真地點頭,“是的,四爺,我與他,嗯,可以說有過命的交情。”
“非救不可?”
“非救不可!”
鐵四爺又眯了好一會,這才對著許梁如此這般地說了起來。
許梁仔細聽了,這才明白,原來這大明朝要從牢裡救一個出來也是有法子可用的,只要這個人犯的不是誅連九族,十惡不赦的大罪。具體法子便是想辦法讓受害人去衙門裡說明不再追究,再往縣衙裡使些錢,基本上就能把人撈出來。
許梁抬腳就往許家帳房走,鐵頭跟在後邊,吭哧了好一會,才吃吃地說道:“少爺,您要用錢得先跟大夫人請示,得了大夫人的條子才能在帳房裡拿到錢。”
“嗯?”許梁聽了才想起許家還有這位自己名義上父親的原配夫人,也便是自己的大娘,更是五天前將原來的許梁扭送官辦的許楊氏。
雖然萬分不情願,但想到黃子仁在牢裡可憐兮兮的樣子,許梁還是硬著頭皮去找許楊氏。
許家大夫人的廂房在許家大院的東南角,是一座三幢相連的杉木房子,青一色的蓋瓦,漆紅的窗欞,門口掛著珍珠簾子,屋內兩排大紅座椅,一身桃紅紗袍的大夫人居中而坐,面無表情。
許梁就正對著大夫人站著,對著她那張好像別人欠了她許多錢未歸還一般的,抹了濃妝的臉,一本正經,像背書一般把用錢的緣由說了一遍後,靜靜地等著她答話。
大夫人眼皮子一垂,慢條斯理,十分優雅地喝了冰鎮的酸梅湯,這才瞟了眼對面的許梁,朱唇輕啟,冷冷地說道:
“梁三兒,前些天你私自拿了我孃家陪嫁的玉鐲子,我本想把你交給官府好讓你長長規矩,是老太爺發話你才放了回來,唉,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今天你才剛進家門,居然就跑來要錢去救一個與許家毫不相干的外人!”大夫人將手中的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沉聲說道:“梁三兒,你娘去世得早,作為大娘我得負擔起教導你的責任,許家的錢也不是風颳來的,樹上掉下來的,那也是一文一兩大傢伙辛苦掙下來的。許家乃是名門大族,每天光張口吃飯的嘴就有四五百張,大娘操持這麼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那真是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她提高嗓門,伸出一根白慘慘的手指直指著許梁,尖叫道:“你倒好!一回來張口就要十兩銀子去牢裡救一個**賊!真是長出息了!”大夫人將桌面敲得砰砰響,“你知道十兩銀子是多少錢嗎?那差不多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邊上侍候的半老徐娘,大夫人的陪嫁丫環蓮花忙上前勸道:“大夫人您消消氣,當心氣壞了身子。”又對許梁說道,“三少爺,您也真是的,怎麼能從家裡頭拿那麼多錢就救一個外人呢,看把夫人給氣的,還不趕緊給夫人道歉?”
許梁見大夫人好像真是氣得不輕的樣子,不由心中冷笑,從腦中反映的記憶來看,這大夫人從來就沒把原來的許梁當許家三少爺看待,百般為難不說,還儘想著法子折磨,看現在許梁麻桿似的身板就知道,原來的許梁日子過得有多慘。如今自己頭一回問她要錢,她就擺出副痛心疾首,親孃教育兒子的樣來,真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