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瞪著他,道:“你如果不來上海,你一定可以活的長久。”
荒木用那張醜陋的臉笑著,沒有張力的笑容,也不可怕的笑容,卻讓十三郎感到心煩。
十三郎揹著手,站在荒木的一側,靜靜地看著遠方,遠方是汽車穿梭的聲音,黃包車伕吆喝的聲音,還有浪濤拍岸的聲音。
他耳朵裡是這些聲音,可是心裡卻沒有一點聲音。
他想看到霍忌突然出現,又怕霍忌突然出現。
他的手裡有槍,槍確實可以讓人有時候放鬆緊繃的神經。
天空的太陽越來越毒,幾乎要把人烤化。十三郎抬頭迷眼看了一陣,然後轉身向裡面走去。
荒木嘴唇乾裂,一隻眼睛迷著看天空潔白的雲。他明白死已經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可是他卻不願意是這種死法。
不僅死的窩囊,而且死的可憐。
如果是豬死了,可能會換取人們的一頓誇獎,說豬肉的味道真不錯,可是自己不僅得不到一句誇獎,而且還是暴屍於此。
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早就該死,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又偏偏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雖然他知道死無法避免,可卻依舊懷抱希望。
希望天空的太陽忽然隱藏,突然飄起小雨。沖刷一下他疲憊的身體和薄弱的意志。
霍忌遠遠地看著,卻不向前。
他也不想死,十三郎故意對著天空放了一槍就是在說明魚死網破的決心。
他不僅不想死,而且也不希望十三郎死。現在他只想折磨。
他甚至想過去把荒木救下來,因為他也不想讓荒木死。
許多人以為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有人敢潛入別人的私宅進行不入眼的勾當。其實真正在江湖的人都知道一個人最容易麻痺的時刻並不是在晚上,而是白天,白天的午後總是一個人最困的時候,而且有陽光照耀著,沒有人會想到會有人入侵他們。
可是許多事的發生都是在別人不會想到的情況下發生的。
甚至霍忌都感到有點奇怪,因為把荒木從樹樁解下繩索的是杜棄。
杜棄這個只殺人而從不救人的冷血殺手。
杜棄不是傻瓜,所以並沒有在陽光之下,揹著荒木向大街走去。他揹著荒木向黃埔江一側的小村莊走去,他也沒有走進小村莊,把荒木放倒一片翠綠的草叢中,凝視好久,喃喃道:“你確實該死,可是我卻欠你一份情,我不喜歡欠人情。謝謝你告訴我殺害……她的兇手。”
草叢忽然輕輕蠕動,荒木掙扎著坐起,眼睛看著杜棄,嘴唇蠕動,像是想說什麼話,可是他蠕動半天卻沒有說出一句話。荒木看來似乎很著急,用手在潮溼的地上勾畫著,像是要表達什麼重要的事情。
杜棄看看地上勾畫的字,一個也不認識,因為地上的字都是日文。
杜棄把頭望向黃埔江,道:“我不管你在寫什麼,如果你寫的內容是想讓我救你,可是我已經救了你。咱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荒木瞪大眼睛拼命地搖著頭,喉嚨因為說不出話,而顯得惶急,手還在不停地划著。他是在告訴琳兒真正的死因,可是他不會寫漢字。
如果霍忌知道荒木在做什麼一定會後悔當初割掉這人的舌頭,他不知道他的世界無冤無辜地多了一個可怕的敵人。
杜棄躺在了帶著潮氣的岩石上,享受著冰涼的感覺。
大自然的隨便一個地方可能就會暗藏殺機,杜棄的身體猛然一動,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條三角形的蛇,那條蛇已經被杜棄捏死。
杜棄盯著那條蛇,就像是盯著他憤恨的人一樣,自語道:“一個人如果不時刻警惕著,可能失去生命只是剎那的事。”
荒木的喉嚨忽然發出一絲絕望的呼喊,“嘶嘶”聲就像是這條毒蛇發出的。
杜棄轉過頭,忽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問道:“你想跟我說什麼話?”
荒木點頭。
杜棄殘忍地笑了,道:“可是像你這樣的人實在不陪讓我聽。”
荒木拼命搖著頭。
杜棄冷冷道:“記住,如果下次再到你,你的結果肯定是死。”
聽到死,荒木的神情忽然黯然下來。無論離死多麼近,人總是嚮往活著的。也許離死越近人,他們更向往活的更長。
荒木不再拼命掙扎著想表達什麼,而是閉上眼睛沉思他的生死。
天東道場忽然傳來一聲無法抑止的憤怒,似乎是聲竭力嘶的咆哮。
十三郎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