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口中念道:“我多次開罪於她,一則不聽良言忠告;二則罵她為妖精;三則私自做主動用了她從強匪手中搶而來的千里馬,還是兩次。唉……依照仙子一慣的脾性,定是氣壞了,再無諒解可言。”
現在,荒漠裡沒有其他人,孟贏溪完全可以上前去與唐僧結伴而行,她之所以沒有這樣做,就是想看看他會怎麼解決眼前的困難,或者說是回應對換馬之事的不滿郎。
廣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雄渾,靜穆,板著個臉,總是隻願意呈出一種單調的顏色:黃色、黃色,永遠是灼熱的黃色。彷彿是神力在這裡把洶湧的波濤、排空的怒浪,剎那間硬生凝固起來。
千里何蕭條,草木自悲涼的沙漠並非永遠靜止不動,隨著太陽的逐漸升高,地面的熱浪滾滾襲來,炙熱與乾躁開始統治著任何一個闖入者,視覺與知覺如火如荼,想自己淒涼一下都很困難。
既無嚮導,又初涉沙漠,眼見一座座沙丘緩緩地抬起來,又形成了陡峭的沙壁,唐僧在孤單無伴的情形下不自覺地回想起一些傳說訛言的荒漠鬼話,令他不寒而慄鉲。
佇立高高的沙丘頂端,放眼望去,藍藍的天空,金黃的大地,就是另外一種世界。細碎的沙子墊在腳下,孟贏溪最先的感受是和煦的陽光靜靜地潑灑在向陽的沙彎,詩一樣的美!她還很享受沙子的寂靜,捏一把沙子,從手指間流出來,抓一把沙子,拋向天空,笑看它落在腳邊。
可時間一長,愜意終究還是隱去。
孟贏溪自起憂慮,她也是首次踏進沙漠,所以最擔心水源的問題,要是沒有水,她這個有著無上武功的“妖精”也撐不了幾天。
所謂“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馬踏清秋。”只是詩人把酒言歡時的矯情之作,“塞北無草木,烏鳶巢殭屍。泱渀沙漠空,終日胡風吹。”才是行者最真實的體會。
心情惶惑不安也就算了,唐僧的眼前還產生了一幕幕的幻覺:他忽然見滿沙磧間都是軍隊,乍行?乍息?又有無數裘褐駝馬,旌旗大舞。移形換貌,倏忽千變,遠看極為顯著,漸近則歸微滅。
“南無阿彌陀佛……”前行不止,誦經不停。
玄奘初疑自己遇到了強盜,後覺是遇到鬼怪,於是拼命用自己的宏願來抖擻精神,頻繁用佛法來安定混亂不堪的心神。
“妖精”沒這麼多七七八八的雜念,她知道這是沙漠中時常出現的“海市蜃樓”。
“哦……蛇!”孟贏溪見到遊行的蛇後大喜,落下了擔憂之心,“沒有水源怕什麼!只要有活物就能補充水分,死不了,只是有些倒胃口而已。”
約莫走了八十餘里,唐僧總算見到了第一烽,他松心而道:“南無阿彌陀佛,尋遺蹟無錯,可算走對了路,悟空說過烽下有水,暫時可謂劫而無難。”
烽臺上有衛戎邊關計程車兵,這是偷渡者所要規避的,此時天色已不早,並且人困馬乏,於是他尋了條充斥著隆起出一簇簇駱駝草的沙溝,小心牽馬下去躲熱休息,駱駝草的枝上有許多刺,極易扎人。
[夜幕降臨……]
一抹慘紅的彎月高懸在天邊,漠然地注視著這片荒涼之地,帶著幾分冷然和壓抑,西風呼嘯,讓整個沙漠充斥了一股蕭殺之氣。此時的氣溫驟降至令人身寒,世人用“朝穿皮襖午穿紗”來形容沙漠裡巨大的溫差,確實應話。
孤零零的人和馬冷冷地凝視著這一切,似乎還在期待這裡能變得喧囂和熱鬧,但現實令人感到很絕望。
生命在砂礫下死亡,砂礫在生命下荒涼!
天空並非純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無垠的魅深,一直伸向遠處,遠處。僧人的視線很想穿透這層黑幕,很想刺探天之盡頭,那……會是什麼?
孟贏溪站立於沙丘之巔,冷現出孤與美,她在靜靜地洞悉生命的衝動和喧囂,身處此境,自己顯得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彷彿只需偶爾變幻,沙浪翻騰一下,世界就消失了。
夜空深邃,人馬夜行,無可奈何的心情在前也隨後。
“妖精”趁著夜色開始向唐僧靠攏,她知道烽臺既是路標也是險標,一個閃失,可能就終結了偉大的西行。
烽西,黑影蠢動。
滿心荒涼的唐僧突見渥窪池,那星閃漪漣的波光叫人極是動容,他心道:“哎呀……大漠裡能有此美絕人寰之水,其不愧深得天地之韻律,造化之神奇,令人神醉情馳。”<
焦渴萬分的唐僧牽馬過去飲水,身心具為暢爽之後,他喜色取出早已空淨的皮囊去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