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有朝一日,那厲鬼要找上門來,弄死我全家老少,我便茶飯不思,真正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內心沒有一時半刻的安穩,幾乎從沒笑過,動不動唉聲嘆氣。
家中那些嬌妻美妾和兩個孩兒,都以為我是為生意上的事操心,時常哄我開心,要替我分憂,我卻從不敢對這些至親至近的人吐露心聲。
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數著日子等死的煎熬可太折磨人了,光陰似箭,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轉眼死期將至,這十幾年間,我從沒動過要逃走的念頭,因為我能切實感覺得到,那雙充滿怨念的鬼眼,就在黑暗中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讓我猶如芒刺在背,坐臥不安,久而久之心臟承受不住,必須依靠吃藥維持,我雖然以重金請來高僧超度亡魂,但對方的怨念卻似越積越深,隨著下一輪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臨近,那惡鬼很快便要出來索命了。
眼瞅著死到臨頭,這是因果上的事,逃不掉躲不開,我不想在家裡守著妻兒,免得那厲鬼先在我面前弄死我的家人,於是當天乘上一列長途火車,打算死在外面,這心思對誰也沒有提過。
夜裡列車駛入了山區,我一個人坐在包廂裡,按習慣吃過藥之後,便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後悔不該起意殺人,榮華富貴再也無福消受,還要連累妻兒一同送命,想到這我不住唸佛,但盼著這些年做了許多場法事,沒準已經消解了怨念,暗暗禱告神明,願意傾家蕩產換我妻兒的性命。
我心裡一時悔恨,一時絕望,腦子裡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在車廂裡睡著了,忽然感到一陣奇寒襲身,遍體毛髮奓起,我打個冷戰,立刻睜開眼,就見從座位下的陰影中,慢慢浮現出一張陰鬱的臉,眼中全是歹毒的怨憎,正是多年前在麵館中被我害死的那個老客。
我雖有心理準備,事到臨頭也不自禁地向後縮退,但車廂狹窄,置身在死角中,沒有地方可以逃避。
那厲鬼陰沉地盯著我,獰笑著說道:“麵館老闆,咱倆的舊賬現在就該清算了,你這奸佞小人當初害俺性命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天的報應,按照先前的約定,俺先弄死你,再把你全家老少挨個掐巴死,然後就投胎轉世到富貴人家去了,再讓俺好好看看你死到臨頭那絕望的臉色……”
這時我已鎮定下來,臉色平靜地說:“我為什麼要絕望?該絕望的應該是你這個死鬼,你這廝生前讓我戲弄於掌股之間,死後就以為自己有長進了嗎?”
那厲鬼不信此言,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小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俺盯著,不管怎樣你都別想活過今夜了,俺也絕不會放過你的妻子兒女,俺更不相信命在頃刻,你還能反了天!”
我冷笑著說如今不必再瞞你了,當初約定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還你性命,也只是我的緩兵之計,我知道陰時所變之鬼最厲,縱然找來道法高深之士,也未必能降得住你,萬一失手我全家都會立刻送命,因此這些年我每時每刻都裝作惶恐不安,那是為了讓你麻痺大意,以便我出其不意,其實我心裡每一刻都在算計怎麼除掉你,這番意圖自然不能顯露出來,你雖然在黑暗中盯著我,卻未必真能明白我的一舉一動。
我早聽說門嶺中有個怪物,比無間地獄還要恐怖,逢著陰年陰月陰日這全陰之時,它就會把附近的生靈陰魂一併吞下,活人的魂魄是生靈,死人的魂魄是陰魂,不論是人是鬼,此刻來到這門嶺皆是有進無出,所謂錢能通神,我之前特意跟英國人合股修築了這條鐵路,途中要經過貫穿門嶺深山的隧道,至於這鐵道路線以及列車執行時間,我事先早已計劃了很多年,你這死鬼既然到此,就永遠也別想再脫身了。
那厲鬼臉上更加猙獰,怨恨無比地說道:“倘若果真如此,麵館老闆你這小人同樣別想出去,俺跟你一命換一命,也不虧了!”
這時列車正在經過門嶺隧道,我察覺到車廂外有股無邊無際的黑暗迅速逼近,心知這步棋果然沒有走錯,就說:“你生前不過是個窮要飯的,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等賤命也配拽上我來墊背?我佈置之周密,心機之深刻,絕非你能看穿,也不瞞你說,我之前服下的那顆藥丸,可以使人心臟驟停,在一段時間內陷入昏迷的半死狀態,效用很快就會發作,等我醒來的時候,你這死鬼和列車上全部乘客的魂靈,早已經被門嶺裡的東西給吃掉了……”
那厲鬼也已發覺隧道里有些很可怕的東西進入了車廂,它氣急敗壞,不容我再多說,伸過手要扼住我的脖子,此時我服下的秘藥效力發作,眼前霎時間看不到東西了,恍惚中覺得黑暗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