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停讚道:“鷹兄果然聰明,一猜便中。我縱意山城紮根河北,正在京師要地之側。天子腳下,禁忌極多,一些偏門生意就有些難以開展,而殺人劫掠的買賣更是要小心從事,往往需要迂迴至其他門閥的地盤內去動手,這就難免加大了行事的風險。我們剛遷至河北時,由於積蓄尚多,一時倒也沒怎麼覺得,可越到後來越覺得步履維艱,官府今天要臨檢、明天要抽稅,許多生意賺來的還不夠給那些官差打牙祭。就這樣一天天下去,再厚的底子也要坐吃山空。面對這樣的困境,我們在逼於無奈之下,唯有和官府尋求合作。”
鷹刀不禁笑了起來,道:“黑道和官府合作?這倒是天下奇聞,傳揚出去只怕沒幾個人相信。”
卞停憤然道:“你不信嗎?聽我說下去,你便會了解了。世人都說我們黑道手段黑,可我看官府比我們黑道更黑!我們向當地商家收取保護費不過是他們當月利潤的一成,碰到一些商家一時週轉不靈,我們也會寬限些時日等他們生意好轉時再去收取,因為我們知道這些商家其實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如果逼死了他們,對自己可沒半分好處。”
“可是官府就不同了。各種苛捐雜稅按人頭收取,根本不管你是賺是賠,一律照收不誤,這種做法對一些買賣好的商家影響倒不大,可對一些賺錢不多的小本生意來說真是要命。本來生意就差,如果繳了稅,那可就沒錢週轉了,生意肯定玩完,於是只能抗稅不繳。一些性格軟弱的,官差去嚇唬嚇唬也就流著眼淚老老實實地繳了;若是碰到一些脾氣強硬的,就不是嚇唬嚇唬能了事的,但是官府又不能憑了抗稅這一點殺人抄家,畢竟真的鬧大了,對那些官老爺也沒什麼好處……”
鷹刀奇道:“這是為何?”
卞停嘿嘿冷笑一聲,道:“這還不明白?因為有許多名目花巧的苛捐雜稅是這些官老爺們瞞著上邊私立的,為的就是中飽私囊。這種事萬一被不怕死的刁民捅了上去,錢賺不到事小,弄不好恐怕還會丟了他們的烏紗帽。可是,到嘴的肥肉不吃,他們又不甘心。於是這種差事便落到了我們的頭上,由我們出面去勸那些強硬的抗稅戶老實繳稅……你也知道我嘴裡的‘勸’是什麼意思了……”
鷹刀怒道:“怪道人們常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些個官老爺果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
卞停不屑道:“這算得上什麼?還有比這更不堪的呢!七年前黃河大決口,沿河兩岸民不聊生、餓殍遍野,朝廷下令各州各府開倉放糧,各地災民人人奔走相告爭相慶賀。可是,與這些災民相比,更高興的卻還是各州府的官老爺們,因為他們大發國難財的機會來了……”
鷹刀摸不著頭腦,奇道:“這就讓人想不通了。開倉放糧對災民是件大好事啊!只怕那些官老爺沒什麼油水可撈。”
卞停搖了搖頭,道:“鷹兄太不明白官場中的黑暗手段了。要知道各地糧倉均有糧官督管,若是四海昇平,這些儲備的糧食說什麼也不可能到這些州府的官老爺們手中,可是隻要一發生災事,朝廷決定開倉放糧,那麼這些糧食就必須要經過這些官老爺的手才能發放到災民手中。有了這一轉手,就等於老天平白地送了成千上萬的白花花銀子給他們……”
鷹刀疑道:“莫非他們趁機私自盜賣這些糧食發財?可是賑災所發放的糧食肯定會有個數目,他們高價賣出再低價買進,沒有十天半個月是週轉不來的,真要那麼幹,只怕瞞不了人。”
卞停微微一笑,道:“何必盜賣?糧倉儲存的都是穀物,他們只需將一半的稻穀變成大米,再將米運出售賣換錢,另一邊卻在稻穀中摻以稻殼、沙石之類的物品,只要總重相同便可以。這些事只要一宿的功夫便可辦成,隨後立刻將摻了沙石的糧食發放到災民手中毀滅痕跡,一切都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鷹刀道:“那些災民吃了有沙石的糧食,難道不會上告嗎?”
卞停哼了一聲道:“告?向誰告?州里府裡早已串通一氣,告到哪裡都一樣。再說,災民們都已餓得兩眼昏花,只要有口飯吃,誰還顧得上糧食裡有沙有石?”
鷹刀嘆了口氣,道:“我也算是開了眼界了。卞大將,你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些隱秘?”
卞停微笑道:“因為出苦力的事都是由我們做的。這些官老爺要銷贓賺錢,非要透過我們不可,否則那麼大批次的糧食誰能接手?只有依靠我們作仲介,轉給一些糧食大商家,這樣他們的錢才賺得安心、賺得安穩。”
鷹刀譏笑道:“原來這就是你所說的與官府合作啊!卞大將,我向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