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至。
光明會帶給人溫暖,黑暗會讓人恐慌和迷失,若是不能平定這七萬餘名楚人的情緒,當夜色籠罩之時,絕望就會徹底蔓延。
所幸她這些天的觀察沒有問題,姬杏白所修功法的真元,也有著令人暫時擺脫飢餓和病痛帶來的折磨的功用。
即便姬杏白只是一名六境的修行者,然而像他這樣一名原本就在隊伍裡成為許多人心中支柱的修行者站出來,卻比起外來的任何一名七境的鼓舞更有效果。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之前,他成功的令這支隊伍重新開始跋涉,到了她所說的那片小湖邊。
水聲四起。
藉著燃起的火光,一些壯年開始在一些有捕魚經驗的人的教導下開始設法捕魚。
這是一片淺湖,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水面都只到一個人齊胸口的深度,恐怕在旱季來臨之時,都會乾涸,變為草場。
筋疲力盡的姬杏白走到她下首的河岸上,沉默的坐了下來。
有事情可做可以分散一些人的注意力,帶來希望,但在明天天亮之後,這七萬餘人還會不會聽從他的建議,便只在於今晚有沒有楚軍可以送來一些食物和藥物。
然而即便有著她的承諾,楚軍又如何能夠做到?
七萬餘人所需的口糧不是少數,即便早就做了安排,相應數量的一支楚軍,又如何能夠躲得過秦軍的耳目,能夠安然的到達這裡?
他心裡不免有些懷疑,只是他不敢去質疑,甚至不敢再去看那名女子以及和那名女子交談,以免讓她顯得有些特別。
趙香妃和尋常的婦孺一樣,選了塊乾草地坐著,她的目光看似停留在淺湖裡那些捕魚的人身上,實則卻是落向湖面的對岸。
毫無徵兆,姬杏白的呼吸卻是突然艱難起來。
他感知到地面突然顫動起來,這顫動便來自於這片淺湖的對岸。
此時除了他這種修行者之外,湖岸邊聚集的這些楚人根本還感覺不到這種遠處地面傳來的顫動。
但只是平時數個呼吸的時間,他便肯定這是無數鐵蹄以極快的頻率敲打著地面傳來的震動。
這是一支軍隊在奔行,而且是遠超一支騎軍平時的極限。
這種無數鐵蹄敲擊地面的速度和頻率,讓他感到了一種不顧一切的氣息。
他陡然明白了什麼,他站了起來,喉間瞬時哽咽,眼中卻被熱淚滿盈。
極速!
甚至只有不顧身下坐騎的安危,超過極限的去壓榨坐騎的生命力,才有可能達到的速度。
在他站起來之後的十數息時間裡,那些站在湖水裡捕魚的壯年首先也感覺到了異樣,他們看到了水面的異樣漣漪,接著聽到了黑暗中四野湧起的雜音。
那是另外的軍隊在狂奔,鐵蹄暴烈的敲打著地面,然而卻依舊比不上先前那支軍隊的速度。
那支軍隊不惜一切,就像是一陣風一樣,瘋狂的朝著這淺湖而來。
姬杏白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於黑暗之中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後湖岸上的鄭香妃。
他看到鄭香妃依舊坐著,似乎和那些尋常的婦孺融為一體,然而面上卻盡是難言的肅穆。
嗤嗤嗤……
如暴雷般的蹄聲驟然被無數劇烈的破空聲掩蓋。
空氣中出現無數道流火,其中伴隨著更多的細小黑影,那些是箭矢,是符器,也有可能是修行者的飛劍。
那支瘋狂朝著淺湖衝來的如風般的軍隊之中響起了無數巨吼聲,然而沒有任何一人去管那些收割生命的箭矢或是飛劍,巨大的連成一片的吶喊聲和怒吼聲換來的只是再次的加速。
空氣裡剎那間充滿了血腥的味道和爆裂聲。
湖岸的樹叢和蘆葦被一道道轟然而至的黑影砸開,枯枝的爆裂聲和骨骼的爆裂聲交織在一起,讓這湖對面所有的楚人全部張開了嘴無法呼吸,如同被石化一般看著這副從未見過也從未想到的畫面。
狂奔的馬匹狂暴的從湖岸衝出,像隕石一般砸向前方,撞開樹叢和蘆葦,然後狠狠砸入前方的湖水。
無數金鐵的光芒隨之墜落,而更多的金鐵光芒在他們衝下之時,已經刺入他們的身上。
湖對面的空氣裡流動著的全部都是金鐵的風,流火和殺意,以及死亡。
一批批快到讓人難以想象的騎軍,不顧落向他們的一切,只是往前衝,往前衝,被殺死,衝入湖裡。
這樣的畫面不只存在於一瞬,而是持續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