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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聳於維也納之上的燭光晚餐瑪麗同樣並不喜歡。是為了讓他高興,瑪麗才對這份優雅情調大加讚美,而事實上,瑪麗渴望的是到一個小酒館裡去,坐在吧凳上喝啤酒。

他咬了一口小香腸。味道有點淡。於是便去找番茄醬和芥末。

令他頗感意外的是,讓周圍遊藝點上的機器運轉起來居然並不困難。

他用槍托打碎售票小屋的玻璃。拿了一些籌碼,坐進一輛卡丁車。他踩下油門,車子沒有反應。他往投幣口裡塞進一個籌碼。這回車子發動起來了。步槍支在大腿上,騰出來的手扶住方向盤,他沿著車道一通飛馳。他轉了好幾圈,而且都是一直踩著油門,竭力把住車子,不讓車在彎道上蹭上行車道的邊。

在老軌道高架車那裡,他弄開售票亭進去之後,只需在一個按鈕上一摁,木製軌道車就很快滑行到了上車橋前。約納斯在第一排坐下。一圈開完,平淡無奇。他就好像是平常日子裡的一個普通遊客。

他擲飛鏢,扎氣球,投圈套小人,彎弓搭箭射標靶。在老虎機上擺弄幾下,不過贏錢這事對他沒什麼吸引力。

他打量著飛毯上一排排的空座位,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把襯衣脫下來,把衣服牢牢拴在這巨型鞦韆的一個座位上。在售票亭裡,他找到了操縱發動機的調節鍵。調到自動控制。飛毯吼叫著飛了起來。和平時不同的是聽不到女孩子們的尖叫聲,除了約納斯自己,沒人往上面看。

襯衣在第一排座位上翩翩飛舞。他伸開巴掌遮在腦門前,眯起眼睛追蹤衣裳的去向。三分鐘後飛毯停下,防護圈咔地一聲自動彈開。

他把襯衣解下來。心裡想,這也可以算得上是個景觀嗎,倘若根本就無人觀賞的話?再說了,一件襯衣就夠得上說是構成了景觀嗎?

又拿了罐啤酒,他走進探險屋。這地方完全是按著孩子們的需要設計的。背上揹著步槍,鑽沙袋和走過來回晃盪的木橋可真夠費勁的。他蹬上在尖利刺耳的怪聲中往下陷的樓梯,穿越傾斜地帶,摸索著走過漆黑的過道。只要沒有恰好觸發某個機關,四周就是一片寂靜。只是偶爾地,有塊木板會被他壓得嘎吱作響。

上到四樓,他站在裝有欄杆的陽臺邊,從這裡可以看到屋前的空地,一覽無餘。

下面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喝著啤酒。

順著一張像盤旋梯一樣的繩網,他搖來蕩去地摸索著爬下來。

在射擊遊藝點,他沒能經受住擱在臺上的氣槍的誘惑。他不慌不忙地瞄準。扣動扳機,再裝上子彈。瞄準,扣扳機,又一次裝上子彈。槍聲響了六次,六次擊發時,響亮的爆發聲幾乎都是緊隨著子彈擊中靶子而同時響起。他檢查靶紙。結果還蠻不錯。

他掛上一張新的靶紙。瞄準。慢慢地勾起手指。

以前他就總有過這樣的想像,那就是人可能會由於緩慢而死去。也就是說,如果人不論做什麼日常動作都把它在時間上延長——延長到“無窮”或者說恰恰是延長到窮盡的話:因為人就在這種延長和延伸中離開這個世界。揮手、邁步、轉頭、做姿勢:如果人把這些動作不斷地放慢再放慢,一切的一切就會在某種程度上自動走向終結。

他的手指勾住扳機。他頗感驚訝地清楚意識到,他應該早已達到了觸發點然而卻並未達到。

他從背上取下步槍,裝上子彈,射擊。只聽轟地一聲很令人滿意的低沉爆響。同時感到肩上捱了重重的一擊。

靶紙上張開一個大洞,大到足夠伸過一個拳頭。大洞旁邊,陽光從另外那些小一點的洞裡一閃一閃地透過來。

他開著小火車在普拉特公園裡繞行了一圈,小火車的柴油機車很容易操作。馬達轟隆隆響。周圍瀰漫著森林的氣息。在樹陰底下比在遊樂場遊藝點那邊涼爽多了。他把襯衣穿上,這襯衣自從在飛毯上旅行了一趟之後,就一直系在腰上。

在霍伊施塔德瓦塞爾水道邊,一些小船停靠在那裡,他搖搖晃晃登上其中一條。他把纜繩拋上跳板,撐船離岸。他用力划槳。等到已經看不見租船的小屋時,他便提起槳來放在船上。

一個人到世界盡頭(三)(1)

他仰面躺下。順水飄蕩。在他頭頂上面,陽光在樹枝的縫隙裡閃爍。

他從噩夢中驚起。

他在黑暗中眨著眼。漸漸地辨認出了傢俱的輪廓。他明白過來,自己是躺在家裡的床上。他用袖子在汗溼的臉上擦著。他把夏天蓋的亞麻布薄被掀到一邊,走進浴室。他鼻子不通氣,嗓子沙啞。他喝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