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道先須得指歸,聞聲見色不思議。長天夜夜家家月,影落澄潭幾個知? 《古尊宿》卷22《法演》
“指歸”就是方向,學道的方向就是“聞聲見色不思議”,聽到了聲音,看到了顏色,但只是聽到、看到而已,既不必去思去想,擾亂寧靜祥和的本心;也不必作眼見色如瞽,耳聞聲如聾式的閉目塞聽的反映。禪者的心,如同那每夜東昇西落的月亮,照印在千家萬戶的池塘裡。明月無心地分身千萬對映著澄潭,千萬澄潭無心地涵映著同一輪明月。水映潭而不戀潭,潭映月而不留月,這就是 “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五燈》卷16《志璇》的心地法門。禪者的悟心正像晶瑩如月的大圓鏡,平等地涵映著萬物,既毫髮無遺,又纖塵不受。不失澄明的感應,不受絲毫的擾亂。
4.聖凡一如,淨染不二
聖與凡,是相對的二分法,在楊岐宗那裡,得到了完美的統一。楊岐宗指出,如果禪者僅僅停留在了悟的峰巔,粘滯於聖境,而不能由聖入凡,仍不是大乘徹悟。“僧問:‘生死交謝,寒暑迭遷,未審無位真人還有寒暑也無?’師雲: ‘汗流似雨。’”《圓悟錄》卷2“如何是不動尊?……東走西走。” 《虛堂錄》卷2雖然是“無位真人”、“不動尊”,但並不離棄現象界的生活。“撮土為金猶容易,變金為土卻還難。轉凡成聖猶容易,轉聖成凡卻甚難。” 《古尊宿》卷20《法演》禪者由凡入聖後,應當再由聖入凡。楊岐指示學人:“休戀江湖五六月,收取絲綸歸去來”同上卷19《方會》。 意為對聖境江湖不可執著,而要收取絲綸,重新回到現實生活中,展開現象界的生活,不可偏枯於一隅。學人問法演牛頭未見四祖時,為什麼百鳥銜花獻,法演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學人又問見後為什麼百鳥不銜花獻,法演說: “貧與賤,是人之所惡。”同上卷20《法演》富貴,喻居於聖位;貧賤,喻不居聖位。法演用幽默的口吻,說明了參禪者應不居聖位,泯滅凡聖差別。僧問法全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法全答:“天下無貧人。”又問見後如何,法全答: “四海無富漢。”《五燈》卷20《法全》意旨與法演相同,也是使用了幽默反語,暗示悟者既能入聖又能入凡,其意旨正如安永所云:“諸人未得個入處,須得個入處;既得個入處,直須揚下入處始得。”同上《安永》“入處”是悟入之處,留戀“入處”是初沾禪味者習見的毛病,只有將有了“入處” 的意念揚棄,才是大休大歇處。
從聖凡一如出發,楊岐宗禪人主張從凡境切入,認為淺近的凡境是建立禪悟生命的基礎:“若不會上大人,如何登孔聖門,通曉六經子史百氏詩書?縱使身名顯達,不曉上大人,如何佐國安邦,使功成身退?……山林河海,日月星辰,上聖下凡,無上大人不能安立。”《古尊宿》卷29《清遠》“一大藏教,不出個鴉鳴鵲噪;九經諸史,不出個之乎者也。”《虛堂錄》卷2“佛法在日用處,行住坐臥處,吃茶吃飯處,語言相問處,所作所為處。”《大慧錄》卷26在經歷世法之後,就可以竿頭進步,將清涼高遠的萬仞峰頂與紅塵熱惱的十字街頭打成一片,入世而出世,出世而入世,“灰頭土面處壁立千仞,壁立千仞處土麵灰頭”《圓悟錄》卷2, “或孤峰獨宿,不礙土麵灰頭;或土麵灰頭,不礙孤峰獨宿”同上卷4, “佛法世法打成一片,且耕且戰,久久純熟,一舉而兩得”《大慧錄》卷30。 如此,即能“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不二”《圓悟錄》卷12。 對這種悟境,圓悟《眾生本來是佛》偈形象地表述為:“放憨放痴貪世味,閒情誰管真如地。有時得片好風光,十字街頭恣遊戲。”同上卷19法演偈雲: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莫謂城中無好事,一塵一剎一樓臺。 《古尊宿》卷21《法演》
自古以來,成千上萬的出家人為了躲避紅塵,進入深山。法演卻深入到撥不開的塵埃之中,將萬丈紅塵化為菩提道場。正如《華藏品》所云:“華藏世界所有塵,一一塵中見法界。”《華嚴經》卷8如此,凡界即佛界,穢土即淨土,“終日在聲色中出沒,聲色不能染汙,世出世間,如蓮花不著水”《密庵語錄》。 法演的另一首詩亦可與此互參:
但得心閒到處閒,莫拘城市與溪山。是非名利渾如夢,正眼觀時一瞬間。 《古尊宿》卷22《法演》
至人忘心不除境,愚者除境不忘心。摒除外境,不能靜心,即使居住在深山,也如置身鬧市般繁雜;心定神凝,不除外境,即使置身在鬧市,也似居住在深山般寧靜。只要心地安寧祥和,則不論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