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她笑了,一個泥罐子,我閉著眼捏一個都比它好看。
突然特別的失望。看來,她的身世,也許只是一種巧合。
我有一個姐姐。想不出別的辦法,呂念東覺得沒有什麼必要躲閃。
嗯。
她跟你的年齡一樣大。
嗯。
她也生活在日本。
嗯。你想說什麼?
你有弟弟嗎?
沒有。
你父親呢,是中國留日學生,對嗎?
別審問了,我不是你姐姐。中國留日學生多了。我的父親就在東堤島上。知道你找姐心切,可也不能自作多情。
不是就不是。日本的女孩都像你這樣嗎?他有點遺憾,又有點奇怪的慶幸。
見人就套磁。中國的男孩都像你這樣嗎?千草絢子一臉不屑。
像迎面撲來一團海浪,他又被嗆回來。
陽光照進病房。她摘下了口罩,他也不需要再裝睡了。他看她。真的是一張沒有化妝的臉,乾淨得沒有一絲塵埃。面板算不上白,微微透出紅潤。他想到了陽光、雨露和清風。她身上充滿了這些大自然的特質。走近她,就像在一個沉悶的屋子裡開啟窗戶,充沛的氧氣撲面而來,令人沉醉。真實得生動。純天然的味道。北京是多大的都會啊。自以為見多識廣,然而千草絢子這樣的女孩他還真是第一次。化妝品的作用真大,它像變魔術一樣,把女孩的臉偽裝起來,把性情、美醜統統改變。那些女孩多乖啊。溫柔的波斯貓。選個合適的角度,討好地仰視著他。只要他的目光檢閱一下,哪怕不經意地,她們就變幻出自認為誘人的風景。他開心了,世界就笑了。就這,他還沒興致呢。後來他知道,她們除了被厚厚的化妝品包裹,還戴著一副有色眼鏡,為他設定好了種種需求。那些需求是男人為之著迷的。他不。她們還一廂情願地為他設計了一些光環和她們喜歡的品質屬性。他做不到。他只是自己。他的內心像一個核桃,被堅硬的外殼緊緊地包裹著。他不喜歡別人強行侵入。哪怕是真誠的喜歡他也覺得別有用心。只有現在,當他成為這次邂逅的主人時,他心裡才踏實。
她不一樣。她跟他做了很好的互補。她不懂什麼石油大亨,她也不想在他身上揩到一滴油水。她一開始就把自己當對手,放到他的對立面。讓他獲得角逐的快感。她每一句話,都像手中的注射器,帶著鋒利的尖,扎出血才痛快。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她是個謎,渾身都是秘密。似乎有一種東西,潛藏在她身體深處,讓他情不自禁,總想去探究揭秘。想著這些,心跳動得雜亂無章沒有一點兒風度。有時候她走出病房,把他的眼睛也帶去了,好一會兒還緩不過勁來。他滿腦子都是她剛才的架勢,咄咄逼人。咄咄逼人的人不討人喜歡,可他為什麼一點兒也不討厭她?
岸在海深處(三)(4)
走出醫院,他看見地上已經乾涸的血滴。那是自己的還是申小屋的?心突然疼起來,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也緊急剎車。申小屋是怎麼受的傷?現在怎麼樣了?誰更重要,難道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女醫生千草絢子嗎?
申小屋死了。穀米克低下頭。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穀米克不說了。他哽咽著,已經說不出來。
呂念東的夢又一次應驗了。操你大爺,東堤島!我給你送上首都人民最親切的問候。兩個拳頭狠狠地撞在一起,血,迅速流出來。
幹什麼?還嫌不夠熱鬧。穀米克趕緊拿出手帕,包住。我們幾個趕到現場的時候,你已經休克了。渾身是傷,到處流血,我們還以為連你也沒指望了。申小屋到了醫院後,千草醫生搶救了很長時間……
申小屋安靜地躺在東堤島醫院另一間病房裡。呂念東從迷彩服上衣兜裡掏出一張照片。250組合,各自調皮地做著鬼臉。他此刻的那張臉,真像一個可怕的鬼臉。下一步棋如何走?如果說借探親休假之機擅自跑到東堤島上尋寶還可以理解的話,申小屋的突然犧牲就必須立即報告了。
呂念東搖了搖頭。這並不是說他腦袋裡缺少紀律這根弦。當兵兩年,那本《紀律條令》他幾近翻爛。他是覺得,事情還在自己的掌控之內,他有能力有決心把它搞得更清楚一些。也許結果沒有想象得那麼糟糕。
呂念東不打算按常規出牌。
蘇緹把毛巾燙熱,在申小屋臉上小心地擦。他臉上嵌進了一粒沙子,她湊近了,用小指的指甲輕輕摳。申小屋,忍著點,弄疼你了吧。沙子出來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