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那位正在游擊區工作的不便公開姓名的戰友——同志,我們幾年來,為雙十綱領在邊區的徹底實現盡了不少努力。在這一次會議上,我再看見雙十綱領在過去幾年間的成就的光彩,和今後將放射的更大的光彩。戰後新中國的形象,如同我最愛的作品的人物的形象一樣,在我心裡站出來,為我的一切思想感情所擁抱。
他在《晉察冀日報》社工作的時間並不長,1943年秋天,就調到華北聯合大學教育學院的高中班去教國文了。當時教育學院的院長是李常青,他曾在晉察冀北方分局宣傳部負責,孫犁自從1939年到山地以後,一直在他領導下工作,他對孫犁也很關心。孫犁覺得,這次調動可能是他的提議。
對這次調動,孫犁也比較滿意。抗戰期間,他所教的學生多半是短訓性質,只有這一次,和學生相處時間較長,感情也比較深,並在反“掃蕩”中共過患難,在以後的日子裡也得到過這些男女學生們的關懷和幫助。
高中班駐地在阜平縣的一個村莊,教員們有一個宿舍大院。因孫犁性格較為內向和孤僻,他自己在村北找了一戶人家住下,睡的是臨時搭起的門板,每天清早,到村邊小河洗漱,時值晚秋,金風習習,河水已經很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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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有一位在別處工作的同志來信說,給他帶來了家庭的訊息。他往返用了六天時間去詢問的這個訊息,竟是一個非常不幸的訊息:長子夭折。這孩子叫孫普,年僅十二歲,因戰亂缺醫少藥,死於盲腸炎。從此,我們常看到作者在文章中使用的一個筆名:紀普。
孫犁經受住了這次打擊,但是,他遠在冀中的年輕的妻子,是否也能經受住這樣的打擊呢?痛悼之餘,他想起了一件往事,不免又替妻子擔心。
那是他們婚後不久的一個夏天,家中的老屋,年久失修,本已朽敗;再加下了幾場大雨,就出了事:有一天中午,他在炕上睡覺,妻子也哄著新生的普兒進入夢鄉。忽然,房梁咯吱咯吱響起來,妻子驚醒,抱起孩子就往外跑,跑到院裡才呼喚丈夫——險些把他砸在屋裡。
事後,孫犁問她:
“為什麼不先叫我?”
“我那時心裡只有孩子。”妻子笑了,抱歉而憐惜地說。孫犁自然不懷疑妻子對他的恩愛,但從此悟出一個道理:對於女人來說,母愛超出了夫妻之愛。
現在,長子已經永遠離去,她能夠經受住這一打擊嗎?他翹首東望戰雲密佈的冀中平原,在滹沱河畔那間已經翻修過的老屋裡,他彷彿聽到了妻子悲慟欲絕的尖利的哭聲。這時,他雖然已是三十歲的男子漢,也悽然心碎了。
天更涼了,村邊的小河結了一層薄冰,隨著冬天的到來,日軍對邊區開始了新的週期性的“掃蕩”。
華北聯大的師生們領到那被稱作“阜平藍”的粗布棉衣後,隨即爬山越嶺,向繁嶺縣境轉移。沒有等到喪子的傷痛稍加平復,孫犁就參加了新的反“掃蕩”行動。
山道彎彎,峰迴路轉,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才在深山裡的一個小村莊中停了下來。孫犁的頭髮蓄得很長了,一個同伴借來老鄉一把剪刀,替他剪了剪,不料他發起燒來,脖頸以下,延及脊背上部,生了許多水痘,火燒似的,又疼又癢。是剪刀不淨還是其它原因引起的?在當時的情況下,無法確診。他認為很可能是天花,他教的高中班有個學生,叫王鑫郎,是全班長得最漂亮的,他在轉移中就得了天花,等到反“掃蕩”結束,相互見面問候時,別人簡直不敢認他了。孫犁以為,他幼年種過牛痘,可能發病輕微,這是後話。
領隊的傅大琳,是高中班的物理教員,見他病了,就派了一位康醫生,一位劉護士,還有一位姓趙的學生,陪他到一個隱蔽而安全的地方去養病。康醫生只有二十多歲,醫術雖差,人很精明,和他在一起,不曾有捱餓的時候,因為他在經辦糧草方面,很有辦法。在孫犁的記憶裡,生病受到如此隆重照顧,這還是頭一次,雖然這樣做,也是戰爭中分散人員、化整為零、以利行軍的權宜之計。
那個隱蔽而安全的地方終於找到了,就是繁峙縣境內的蒿兒梁。這個村子兀立在高山頂上,看起來還沒有駐過隊伍。初來這裡,戰爭風聲正緊,加以他們幾個人服裝整齊、男女混雜、沒有武器,又沒帶地方領導機關的介紹信,在向村幹部籌糧的時候,遇到了些麻煩。孫犁聽說後,親自到幹部那裡去了一次。他身上帶了一支左輪小手槍,包著一個軟皮套。這手槍就是前面講過的,他初到路西時一個團長送他的那支銀白色的小手槍。他一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