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性柔重情,對於親人的維護之心,從我剛認識他起便早已知曉得一清二楚。歷經劫難後,他比任何時候都看重他的家人,所以劉黃、劉伯姬兩姐妹未到雒陽,傅俊便已把劉秀的詔書帶去了南陽。
漢代的侯爵封號向以縣稱為名,劉母樊嫻都的孃家乃是湖陽縣,所以劉黃被封為湖陽公主,劉伯姬則為寧平公主。
劉秀讓湖陽公主與寧平公主轉道淯陽一同來接我前往雒陽,按理說是把我的地位看得和這兩位姐妹一樣重的,可偏偏兩位公主的封邑都很輕易的便賜予了,唯獨我的身份,仍是模糊不清的。
我沒有明確的身份,所以這一路上,包括傅俊在內,全都含糊其意的稱我一聲“夫人”。我是他貧賤時娶的妻子,若按平民的稱呼,這聲夫人代表的含意便是“劉夫人”,是指劉秀之妻。但現在他早已不是普通百姓,對於雒陽城內,高居南宮卻非殿龍座上的建武帝而言,這一聲“夫人”或許代表的就只是掖庭三千宮人中的一名姬妾。
僅此而已。
閉上眼假寐,腦袋隨著馬車顛晃而不時左右搖晃著,這些天我始終呈現在一種懵懂狀態,其實有些道理細細琢磨起來並不太困難,但我潛意識裡偏偏不願深入的去探究思索。既然陰識說把一切都交給他來處理,那麼就交給他來處理吧。我相信他能幹得比我好上十倍,既然他這麼有自信,便說明事情還沒有發展得太過糟糕。
我並不在乎皇后的虛名,皇后也好,夫人也好,對我個人而言實在沒有太強的誘惑力。能讓我在意的,只是劉秀的態度。他現在是怎麼想的?他打算要怎麼安頓我?又或者怎麼安頓那個已經給他生養了孩子的郭聖通?
明知不該在意這種無謂的瑣事,理智很清晰的告知自己,應該學會漠視一切。漠視郭聖通,漠視劉彊,甚至漠視劉秀。無愛便能無恨,那樣我才能活得瀟灑,活得快樂。
然而想和做是兩回事,理智和感性同樣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區別在於無愛!
要我不恨他很容易,要我不愛他……很難,所以我始終達不到心如止水,視郭聖通為無物的境界。
車隊抵達雒陽城時,已是臘日的前一天,臘日需舉行大規模的驅鬼避疫和祭祖祀神的儀式。在漢代,人們對臘日的重視程度,遠遠要超過除夕與新年,就好比在現代信奉基督教的教徒對聖誕節的重視,遠勝公曆元旦一樣。
傅俊將我們一行人安頓在宮外,然後自行進宮交差覆命。沒多久,宮裡傳來旨意,言道皇帝陛下即刻宣見卻非殿。劉黃、劉伯姬兩姐妹甚是興奮,那頭旨意剛下,她倆便開始著忙起梳妝打扮。
羅衣是新裁的,首飾非玉即金,人才剛剛下榻驛館,賞賜的御用之物便不斷送了來,擺滿了整整一間廂房。
送禮的官吏沒細說哪些是給公主的,哪些是給我的,賞賜的金銀玉器、綾羅綢緞堆得比人還高,琳琅滿目,晃花人眼的同時壓得我有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劉伯姬嫁與李通後,雖曾做過平西王王后,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擔了個虛名,跟著李通一路顛沛流離,她的王后生活其實過得並不風光。劉黃則更不用說了,她在蔡陽守著那三間破瓦房,帶著劉章他們三個小侄子,生活過得更加艱難,常常入不敷出,時不時還得仰仗鄉鄰接濟度日。
那些珍寶財物,奢侈得非常人可以想象,劉黃與劉伯姬兩個被這從天而降的天賜之物所震懾,激動驚喜之餘除了羨慕稱讚,竟是訥訥得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這也算得是人之常情吧,若非我待在長安長樂宮中一年有餘,見慣了這種珠玉奢華,只怕此刻也會驚訝得迷失自己。
只是……難道做了皇帝的人,都會習慣於這種帝王奢華?
揮金如土的劉秀,還是不是當年那個我熟悉的自食其力、節儉養家的男人?
“這支玉釵很適合你。”劉黃挑了一支貔貅飾雕的玉釵遞給我,微笑中帶著一種鼓勵。
我明白她的用意,卻仍是搖頭拒絕。我向來不喜歡佩戴飾物,嫌那種東西頂在頭上,笨重累贅,稚幼少女時如此,婚後為人婦亦是如此,現如今也實在沒必要為了討好誰而特意裝扮。
“三嫂。”劉伯姬見狀放下試穿的衣物,不悅的皺起眉頭,“等會兒便要應召進宮,你難道打算就這副樣子見我三哥?你難道不知人人都傳那郭聖通年輕貌美,妖嬈多姿,你這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叫我三哥見了,是能多博得他的一絲憐惜還是愧疚?”
我心中一痛,劉伯姬果然不愧為劉伯姬,字字句句,一針見血,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