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以叛軍的罪名一路追殺,死士不在身邊,此刻只有宿昔一人孤身奮戰,也難免他力不從心。
然而不能死在這裡。
他咬緊嘴唇,舌尖品到腥澀的鮮血味道,對著迎面而來的死士舉起了霜遲。
終於殺出皇宮,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宿昔最後幾乎連匕首都拿不住,雙腿已經發麻發腫了,身上使不出一點力氣,面色死人一樣慘白,伸手一摸滿掌滿掌的血,宿湄臉色都變了,揪著他衣袖把他往宮外拖,哭道:“王兄!醒醒啊王兄——”
“我沒睡。”宿昔的手指在她臂上一撫,丁點兒力氣都使不上,聲音乾澀如枯木:“你找找,宮外有輛馬車,我們的人……扶我……上去……”
他吐字都不清了,虛弱得隨時都可能斷氣,宿湄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頸後面,費力的把他攙起來,四面張望,果然見不遠處匆匆趕來一架黑色馬車,從馬車上跳下幾個死士打扮的人,忙不迭奔到她面前跪下,宿湄仔細打量五官,從前未在兄長身邊見過這幾個人,心裡難免有點遲疑,卻是宿昔掙脫她的攙扶直起身子,看了看道:“上車。”
這輛馬車一來宿昔的氣勢整個變了,方才在夙宮殺出一片血路,兇狠如夜叉惡鬼,饒是宿湄也忍不住被駭住了,漸漸的就開始體力不支,話都說不清楚,還要讓宿湄慢慢扶著他走,然而死士一下車,他便做出若無其事的姿態,彷彿片刻前那些致命的傷從未存在過,甚至坐在馬車後座,還言笑晏晏的和駕車的死士說著笑話,宿湄伸手往他座位下一摸,滿手的血。
死士雖絕對盡忠予主子,到底人心隔肚皮,是無論如何看不真切的,宿昔此時傷得這樣厲害,如果他們有心要叛變,那可真是前功盡棄了,他再難受也只能強撐出安然無恙,馬車往唐蒲山逃命而去,山路顛簸,又行得快,馬車顛簸一下就顛一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血肉都絞痛成一團,他伸手捂著傷口,微弱的□都不敢發出。
“王兄?”宿湄小聲道,宿昔剛要示意她放寬心,忽然馬車前竄出數十道人影,個個手持武器火把,火光透過薄薄的簾子,幾乎將馬車裡面都照亮了,宿昔心裡一跳,心想現下真是打不動了,強撐著就要站起來,死士忙制止他:“交給我等處理,主子不必親自動手!”
其實殺手一路追蹤而來,那聲響他不是聽不見的,只是今日失血太多,連意識都是模模糊糊的,更不必提聽聲辨人,擺擺手道:“不必。”
“主子!”死士撲通一聲跪下:“主子要親自動手,就是嫌棄我們不中用了,身為死士若沒有用處,請主子賜匕首,讓兄弟們今日自行了斷在這裡!”
“荒唐,這等關頭你們自盡,還要勞碌我費時間為你們收屍麼。”宿昔假意斥責他一句,卻忽聽車外有人道:“何須如此,宿將軍這樣冷心冷情的人,必是沒有那顆心為你們好好收斂了下葬的——”
話音未落死士的劍鋒已經挑破車簾刺出去,卻被人輕輕制住,宿昔猛地撩開簾子,果然是遲譽站在舉著火把的重兵之間,冷笑道:“錦王這麼晚了不去歇著,跑來攔人家的座駕做什麼。”
“叛軍謀殺陵苑先國君,又令宿漣將軍慘死,我來剿滅叛軍。”遲譽隨手把死士的劍丟到腳邊,走近馬車。
“這裡沒有叛軍。”宿昔道,心頭那口氣已經哽不住了,連喘氣都喘不上來,只有面上還是淡淡的:“王爺認錯人了罷。”
“難道尊駕不是宿漣將軍?”遲譽笑,那笑裡卻帶著一點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陵苑國君說將軍已——“
“叛軍偷襲,宿漣將軍葬身火海,屍骨無存,既然已經‘屍骨無存’了,還好端端站在這裡的,自然不是將軍。”宿昔聲音平緩,火光映照得他半張臉明明昧昧,蒼白而冷淡,“既不是將軍,錦王攔住我的車馬做什麼?”
說完就吩咐道:“駕馬,上路。”
“慢著。”遲譽阻了一下。
“宿昔,你明明知道,今夜你既遇到了我,便是走不了了。”
宿昔一言不發的盯著他,面無表情。
其實那已經是虛弱到極致的表現了,連影影綽綽的火光都沒能在他臉上照出一丁點血色來,嘴唇是蒼白的,夜色裡松石綠長袍上的鮮血看不清晰,卻能聽到血水滴答著滑落下來的聲音,他想握緊霜遲,卻連雙手都失去了最後一點力氣。
失血過多實在極其危險,人就是立刻倒在地上死了都有可能,遲譽下令手下剿滅死士,提劍向宿昔刺來,宿昔連意識都是昏昏沉沉的,被他的舉動一驚,慌忙抬手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