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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你喜歡寫文章?”三卓一邊按動快門,拍女孩走動的樣子,一邊問她。女孩心裡暗暗地有些開心,她想,那日她對他說得話,他居然還記得。但女孩沒有應聲,仍是走。她左右走得有些厭倦了,開始繞著柳樹走,前前後後,一會兒探出個臉,一會兒側著身子仰望天空。

“喂!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男人還在按動快門,很不滿地問。

“你不是讓我當你不存在嘛?”女孩又笑了,狡黠地眨眨眼睛——她竟給男人開起玩笑來,忽然之間好像完全失去了那種陰騭的氣息。三卓連忙又按動快門,抓怕下她的微笑,然後他說:

“會笑,還會捉弄人,可是卻裝得那麼冷酷,這是你們現在女孩兒的習慣嗎?”

“我是喜歡寫作的,尤其喜歡小說。”女孩沒有回答他的新問題,卻回答起他剛才的提問。

“嗯,長大立志要做作家?”男人又問,同時他對女孩說,“你坐下來,隨意地坐在草地上,甚至躺下,你怎麼舒服就怎麼做。”女孩於是抱著膝蓋坐下來。

“我已經長大了。”女孩反駁說,其實她倘若再氣盛一點,興許還會衝出一句“我現在就是作家”了。但是她覺得女人說得有些話是很對的,在他的面前,女人總是變得很低很低,並且是完全甘願的。她此時亦感到如此,她覺得自己絲毫沒有必要在他的面前逞能,他必然不會喜歡那種強大的女子,她相信。

“好吧,未來的女作家。你寫東西是不是需要靈感的?”男人又問,示意女孩變變姿勢。女孩側著頭枕在雙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睛,她沒有刻意微笑,所以看起來是十分哀怨地睡過去了。

“當然需要啊。”女孩回答。

“唔,對,你別動,這樣很不錯。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是什麼?——像聖誕夜在窗戶外面凍死的買火柴的小女孩。”男人停頓了一下,又轉而說靈感的問題:“攝影也是一樣,需要靈感,所以你需要配合一下,不是說你一定要做出多麼變化多端的動作,也不是讓你成為一個喜劇演員,臉上像個魔方一樣變換表情。只是說,你要按照你的一種心情和情緒慢慢變化著,給我提供一種靈感,比如剛才,你抱著自己的膝蓋上睡著了,哀怨的表情就讓我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這就會給這張照片提供一種情緒。”男人用一種和氣的語氣在告訴女孩一些道理,他看著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理解。

“我,知道了。”女孩慢慢地說,她仰著臉,長大嘴巴吸了一口氣——此間三卓還按動了快門,他覺得這個動作也很有趣。女孩慢慢向後仰下身子去,躺在草地上,仰著臉,睜大眼睛看著天空,問三卓:

“我能自己小聲說話嗎?”

“當然。”

女孩仰臉向天,深深地一口一口喘氣:“我會有時候覺得憋悶,你知道嗎?就是,覺得呼吸接近尾聲了。然後耳邊會有潮汐的聲音,一起一伏,很奇怪,我生長在一個內陸城市,從來沒有見過海,可是卻常常能夠聽到此起彼伏的潮聲,一點一點逼近,最後興許就會把我淹沒過去。然而我害怕的倒不是什麼死亡,反倒是這些活著的日子,更令我恐懼。”女孩再次坐起來,她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十分虔誠的禱告的姿勢。

“你在恐懼著什麼?”男人問得十分輕聲,生怕驚擾了緊閉雙目的女孩。

“我常常覺得,眼前的這一切,沒有什麼是能夠抓在手中的。身邊的人常常告訴我,提醒我,我是個幸運的姑娘,我在變得越來越美好,擁著比別人更多的東西。可是我卻不這麼想。當我每一次低頭看我手裡握著的東西的時候,我覺得,它們的抵達,完全是一種偶然,是一種隨機性的恩賜,並非是我透過不懈努力所能獲得的什麼。它們往往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它們當然可以屬於我,但是也可以不屬於我,它們隨時可能離開我,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我的交了壞運氣而已。所以其實我尋常得很,只是運氣稍稍好了些罷了。而我的手中,什麼也抓不住,也許某個早晨醒來,我睜開眼睛,就會發現手中已經空了,什麼也沒有,一點痕跡也沒有。”女孩站起來,拍拍裙子,回過身去,兀自就向前走去。

誰殺死了五月(7)

男人跟隨過去,女孩走到了池塘旁邊,她脫下腳上的涼鞋,然後把兩隻腳放進水裡。池塘裡有很多水草,她雙腳一挑,就勾起來好多在她的腳踝上纏纏繞繞的碧綠碧綠的藤曼。她把腳抬得很高,懸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兒,讓男人拍——她已經知道什麼樣的姿勢他也許會喜歡。男人按動了幾下快門,對她說:

“水很涼,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