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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和以往不同,我深信這曲子不再屬於洛陽,這是一隻關於雁門郡的曲子,那些昏黃的城牆喧譁的街道,關於那些死去的離開的人,他們留在我身上的回憶,他們思念的某個人,他們再也不能相見或者從未相見的某個人。關於我自己,關於年幼時候我以為我的父親終於會抱著我親吻我叫我的真名然後又一次次失落的回憶,關於莫輕寒永遠像對待一個靈魂那樣對年幼的我訴說著費解的話語。還有,將要死去的謝歸葬——我知道什麼也不能挽救他生命地離開,因為所有的人都註定離開我。 即使我對他們哭泣,我對他們企求說,留下來吧。留下來吧。 但他們掛念的,始終不是我。 他死去的時候春剛過半,奼紫嫣紅,芳花正亂。我把太平當賣給一個上黨城的富商,然後厚葬了他。 在他的葬禮上,幷州第一歌女年戀舞翩然來到,吟唱了一曲我從未聽過的歌謠,不是我所譜寫的,但或許是莫輕寒曾經教給我的: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後來她對我道別,她說,姑娘,我將要離開了。我從未告訴過你,我有一個戀人,現在他終於找到他尋求已久的珍寶,回到我身邊,再也不會離開我了。我們將要一起,到遠方去生活。她嫣然而笑,笑容明媚無比。她說,姑娘,你多保重了。 當天晚上她在綠意坊懸樑自盡。一身白衣,頭髮披散,舌頭長長的伸出,無論斂屍的人如何想盡辦法也不能合上她的眼睛。 我在蘭汀園中彈響我最後寫給她的曲子,伴隨無數痴心少年的哭聲而去。而坊間那些關於歌女年戀舞和商人謝歸葬少年情事的私語,卻永遠不會傳到我的耳邊。 因我沉醉於回想,冗繁地去回憶所有的事情。一次一次地回想,回想。 我死去的父親杜善,一個叫做蘭汀的女人。一根叫做杜徹的舌頭,還有叫做莫輕寒的男人。我的丈夫謝歸葬。以及,無人可知的真相。因為他們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告訴我真相。他們都飛快地離開了我。或者,從未存在過。 而我依然明白,即使我如此回想,終於有一天,我也會把它們全部都遺忘。因為北方改朝換代,寒冷無邊。蘭汀園雜草沖天,甚至,所有的鳥兒都不知所蹤。&nbsp&nbsp txt小說上傳分享

雁門郡(9)

趙延熙元年。趙王石勒面對著自己廣大的北方土地轟然倒下,他的兒子和兄弟激烈地爭奪了他的龐大的遺產。我從我模糊的眼睛裡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衣衫襤褸,眼神清澈。我問他說,你是誰。他說,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來,是要送給你一個東西。他遞給我,一個木盒。黑色的。就和幾年前在蘭汀園掉落的那個一樣。還沒有開始就要結局。 男人走後我在懷梁堂中那個我常常等待莫輕寒歸來的椅子上開啟盒子,見到了裡面那條鮮紅的舌頭。微微卷曲,成為一個思念的溼潤形狀。 我知道,這是莫輕寒的舌頭。即使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也知道這是他。我從未告訴他任何關於我的真相。從未告訴他我會等他回到北方。可他終於回來了。雁門郡的天空和我出生的時候同樣寒冷,那時候他抱著我,他說不要哭。他說我將為你死去。 我依然號啕大哭。 實際上我們並未相識,即使他養我長大,我也不曾見過他。還有我的父親,蘭汀,杜徹。甚至謝歸葬。我明白我對這些所有的真相一無所知。因為我離開了南方。在我還未出生之前我就渡過關河。河水滔滔,我被它阻隔在北邊無法回去。它連綿,無邊。 我再一次深刻地明白了杜善,他塗抹著滑稽的白粉吟唱著要回到南方。那種糾纏的東西如同植物般在我的身體中更加快速地滋長起來,就在我見到莫輕寒的舌頭的瞬間。 在雁門郡堅硬單調的大街上,我茫然地行走,在更名為翠鴛樓的綠意坊前停留,抬頭看它投下陰影。 我不知道莫輕寒為什麼死去,也不知道他關於南方的回憶意味著什麼。我一直孤獨地站在北方,雁門郡,蘭汀園。一言不發。我看著他離開,最終沒有告訴他,我希望他留下來。 那是他的舌頭,鮮血已經乾涸。 那唯一知道我真名的莫輕寒。他死去了,和蘭汀一樣,和杜善一樣,和所有廣陵杜家的史官一樣。因為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得好死。 但我不知道真相。我閉門不出,少言寡語裝作一個日漸老去的啞婦,春未綠而鬢先絲,於是譜寫殘留的曲調,舊的歌女死了還有新的,婉轉低迴,吟來唱去。 我不知道真相,所以,和莫輕寒告訴我的那樣,我會長久地,在北方,懵懂地,生存下去。 即使改朝換代,也依然生生不息。&nbsp&nbsp

管城(1)

我的童年在管城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