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氏錢莊的掌櫃,襄理。夥計,工役都被團團圍住,打聽著訊息:
“今年的紡織業可是最不景氣,聽說很多絞絲,紡紗,印染的工廠都是在淩氏錢莊借款的。”
“紡織工,遊行罷工,紡織廠老闆攜款潛逃的新聞,日日都有!”
“這麼說。淩氏錢莊要危險了?”
“淩氏?幾十年的老牌子了,不至於吧!”
“戚,怎麼不至於,阿拉和儂講話不要外傳啊。這裡面的內幕,可是大了。”
淩氏錢莊的掌櫃六十多歲,身形清瘦。眼中是通紅的血絲,穿長袍馬褂瓜皮帽。他急的站上了一隻厚木箱子,團團的抱拳行禮:
“各位同業!各位同業!我淩氏幾十年的聲譽。從來不曾虧欠任何人,你們還信不過麼?不要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無中生有!”
老掌櫃的話擲地有聲,他面前有一排的人沉默了,然而後面,依舊是抵擋不住的竊竊私語。
“有內幕,有內幕,淩氏快挺不住了,要完了!”
“有內幕,有內幕,淩氏快挺不住了,要完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快說,淩氏要完了?”
上海的南京路,老百姓口中的“大馬路”。店招林立,車水馬龍。對外營業的知名品牌,紛紛在此設定店鋪。
淩氏錢莊,是最氣派的店家之一,當街的五間鋪面,硬木格子門窗,鑲著透亮的玻璃。
清早的時候,穿戴整齊利落的兩個夥計卸下門前鐵質的護欄,把大門四開,然後互相看一眼,輕不可查的嘆一口氣。
錢莊門口,早就圍了很多手持莊票前來兌換的人,都是大額,這個世上,永遠不缺耳聰目明,訊息靈通的人。
來擠兌的客人,一天比一天翻倍。
淩氏錢莊的總鋪的一位襄理是穿洋裝的,戴著厚片的圓玻璃鏡子,笑著拱手:
“各位,各位,不要著急,先喝口熱茶,依次辦理,看見沒有,我們淩氏,有的是錢!”
襄理伸手往後一指,他身後是一排黑漆的硬木箱櫃,箱櫃分成隔層,架著一層層的銀元板子,板子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半圓形的小坑,一個小坑插著一枚大洋,橫數五十,豎排的是二十,這一隻板子就是一千隻大洋。
需要兩個夥計合力搬動,閃瞎眼。
錢莊的帳房們檢驗過客人的莊票,依次的按照票據上的數額來兌換銀元。還客氣的說:
“您再過過手!”
這種話,平日裡是必說的禮貌話。但也只是禮貌話。
淩氏是金子的招牌,它發出來的,就是標準銀。只管拿回家就是。
今天,客人們的態度卻全然不同。
有的客人就伸手拿起一枚銀元,先對著嘴巴噗哧一吹,再到耳邊細聽,聲音清脆,這才露出一點笑來,就這樣依次的吹過聽過了,才算完,帶著銀子走了。
淩氏的帳房把臉向後扭轉,擠一擠鼻子眼睛,把厭惡之色掩蓋了,才又露出一個笑來,接待下一位客人。
下一位客人是大戶,要兌換一整排的銀元板。
淩氏的帳房檢驗完莊票,讓夥計給他搬過來,同樣客氣的說:
“您過過手!”
這位客人穿著闊綽,目光精明,他讓夥計把銀元統一的撤放在桌子上,左手右手各拿一隻大洋,輕輕的碰撞一下,就算檢查過了。
這樣挨次排列,右手不停的碰左手,耳朵聽聲音,嘴巴里計數:
“一五一十,一十一百。”
一千隻大洋點驗完了,不過才三五分鐘。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一通的檢驗下來,手指翻飛,動作流暢,連聲音響起的間隔都一模一樣。
看起來也是十分賞心悅目的。
這樣美感的動作,淩氏的帳房可無心欣賞,他笑著招手,讓夥計把這位大戶恭送出去,又高聲喊:
“下一位!”
一整天下來,前來擠兌的客人都滿意而歸,然而,他們自己滿意了,嘴巴還要不停的傳播訊息,知道極大的內幕,事關身家錢財的大事,如何能不告訴自己的老親密友。這些年破產的錢莊還少嗎?只是白說一句話,也許就能多得人一輩子的感激。
淩氏要完了!淩氏要完了!淩氏要完了!
借款給十幾家紡織廠都出了問題,收不回來了,還有重要股東要撤股,資金鍊條已斷,破產隨時可能發生。
淩氏要完了!淩氏要完了!淩氏要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