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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一股紅潮。

太陽即將升起,弟弟不知了去向。

回到家,見父親平臥在床,拇指彈著食指。我在床邊坐下,父親生氣地說:“你昨天一整天跑哪去了?快給我弄點吃的。”六年等於一日,父親原諒了我。

【二十八】

父親雖被免職,但他屬於官僚體系,六年裡,工資由一千元上漲到三千六百元,這錢足夠養活我倆。“倒黴的官僚也好過幸運的百姓。”——我接觸過下層的貧困狀況,用這句話來安慰父親,父親得意地笑了,說:“早知道啦。”在家住了兩個月,我方鼓起再見Q的勇氣。但她家已搬,鄰居告訴我,Q父親轉業了,據說當上冷飲廠廠長,成為大款。坐在草地,凝視著以前屬於Q的視窗,取代淡藍色窗簾的是一扇金屬百葉窗,為銀白色,好像一枚硬幣。

我買下能吃半年的泡麵,不願再出家門。父親卻有了活力,跟我商量:“反正我工資也漲了,不如買個電視機吧?”家中的電視機,二十年前毀於他手,因為他不停換臺,永不停手,把換臺杆擰斷了。

我說:“算了。多好的電視機,也禁不住你那麼換臺。”父親笑得臉頰鼓起,說:“經得起了,現在的電視機不用擰,都是遙控器。”他和我一塊出門,走在街上神態自然,看來我失蹤六年,迫使他上街買飯,令他得到鍛鍊。我倆在商場為電視機殼子應該是黑色還是銀色發生爭執,父親選擇銀色,理由為“飛機也是銀色”,我選擇黑色,因為不願家裡有任何東西令我聯想起遮擋在Q視窗上的百葉窗。

售貨員等得很不耐煩,插嘴說:“現在誰還用黑殼的?黑殼樣式早被淘汰。商場裡的黑殼電視機都是處理品。”我:“黑色過時了?”售貨員:“當然。黑色象徵著沉重的過去,現在經濟蓬勃發展,需要我們向前看。千家萬戶中的銀色電視機,正是中國人心態健康的體現。”我和父親把一臺銀白色電視機抱回了家。

父親用遙控器換臺,依然飛快,熒屏上一片浮光掠影,根本看不到具體形象。我大喊:“停!”父親驚得遙控器脫手,電視上出現了一個肥胖的小品演員,他多才多藝,有著獨特的健身方式——每日清晨揮舞一條三米長的鞭子,抽得地上啪啪作響。

父親拾起遙控器,說:“這有什麼好看的?換了。”我連忙扣住父親的手腕,我看的不是小品演員,而是圍觀群眾中一個瘦弱的身影,每當小品演員抽一鞭子,此人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父親也注意到此人,舌頭猛舔嘴唇,終於叫出聲來:“死不瞑目!”對,是Q的父親。他乾癟了,老鷹似的眼神全然暗淡,從他穿的廉價襯衫看,絕不可能掙了大錢。

電視機中的記者也注意到他,問:“大爺,我注意到您哆嗦半天了,對這手絕活,您有何評價?”話筒伸過來,Q父親受寵若驚,堆出一臉笑褶,故作機智地說:“你覺得呢?我一般對這類問題不發表意見。”記者覺得無聊,話筒很快轉向其他群眾。

看到這,父親叫了聲:“笨蛋!”

根據電視上的建築特徵,我找到了小品演員晨練的小區。連續去了兩個月,但Q父親再沒有出現,難道他只是那天湊巧路過?

小品演員每早六點十分下樓,都會看到我等在小區廣場。他一天拎著鞭子走過來,說:“年輕人,你的苦心,我都看到了。告訴你,不用偷學啦,從今天開始,我教你!”想到可能永遠找不到Q,我兩手抱頭,坐在草地欄杆上痛哭不止。小品演員沒料到自己的善意能把別人感動成這樣,也禁不住鼻頭一紅,說:“這年頭,演藝圈不好混。我知道你們這些三流演員的難處,我會把真東西教給你。”這引起了我更大的哭聲,也造成了其他人的誤解,小區裡傳來一片“的鞭子抽到人啦!”的呼喊,登時湧現出許多圍觀群眾。我掃視一眼,還是沒有Q的父親,愈發地不能控制自己。

小品演員把我拉起,撥開眾人,鏗鏘有力地說:“你這個徒弟我收定了!咱們回家去。”我泣不成聲,實在說不出話來,便彎腰解下鞋帶,隨手抽了兩下,三隻蜻蜓掉在地上。

我用實際行動,表明我的鞭法高過他的鞭法,然後繫好鞋帶,起身跑了。到小區門口,回望一眼,見他仍站在原地。我知道,這事對他打擊很大。

我以理智斬斷了對Q的思念,找不到她,就當她死了吧。隨後又理智地想到,既然父親活著,那麼二老爺應該也活著。

保持著強大理智,坐上郊區汽車。

汙水河已乾枯,露著一河床白亮的大石頭,但仍不時飄上一絲惡臭。二舅家的院門鎖著,我等了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