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和二老爺談拳。當文稿積累到八萬字時,周寸衣讓他停止整理,並收走了文稿。理由是:“我去做件事,要你護衛我。”為國術館生存,周寸衣接受某組織的一個委託。師徒倆坐火車到江西戚寧縣,在踞石渡醫院探訪一個嚴重肺結核患者。到達時,那人正在陽臺看書,平靜地說:“其實我也不剩多少日子了。”周寸衣:“有人等不及了。”那人起身,說:“我可以自己了斷。”周寸衣:“死在我手裡,沒有痛苦。”周寸衣按住他胳膊,按得他整個人蹲下,然後他就逐漸癱軟。周寸衣恭敬地把他放回躺椅中,二老爺注意到他凝固的臉沉靜安詳,知道是周寸衣的秘技“龍形搜骨”,受此招法者形同自然死亡。
二老爺和周寸衣離開江西后,周寸衣把“龍形搜骨”傳給了二老爺,說新時代即將到來,勸他去北方隱姓埋名。二老爺在新時代的北方某糧食局找到工作,踏實肯幹,頗得領導賞識,成為一個分割槽的糧食局副局長。
在新時代,得肺結核的江西死者的死因得到重新調查。其時周寸衣已逝世,據周寸衣子女回憶,以前家庭困難時,曾有一個人坐著小轎車送來一筆錢。調查組根據這一模糊線索追查到糧食局,正逢二老爺病危,糧食局的人均為他的人品作保,說絕不可能是那個去江西的行兇者。
如果他沒有起死回生,就此死了,他的孩子將享受逝世幹部家屬的待遇,順利地活下去。但他練武的體質令他挺過了生死關,病好後被調查得清清楚楚,定罪入獄。他的子女從此顛沛流離,備受歧視。
他的歷史我無法評說,沉默少許,想出一句話:“用龍形搜骨殺人,為何是自然死亡的效果?”他回答,傷人的拳法一般是出擊,而龍形搜骨是回縮,這一違反拳理的招法卻是殺人秘技。
“你扳住人胳膊向下按去時,人出於自然反應,總是要向上抗爭,此時你不加力下按,而是順著人向上的力,拔苗助長般一拔——敵人的五臟六腑就被你拔得錯了位。”“如果不是猛拔而是輕吸,便只是心臟稍微錯位,但這麼一點小分寸,已經奪了人性命。因為不是直接擊打心臟,而是勁力施於敵人的胳膊上,傳導到敵人心臟,無任何外傷,便有了自然死亡之效。”我想了很久,又想出一句話:“既然如此隱秘,為何你們仍被查出?”他輕嘆一聲,歸功於新時代的厲害。
這個下午,令我不寒而慄,斷了整理文章的熱情。我如我的父親般平躺了兩個星期,大病一場。病癒後,母親說在火葬場做導演不是長久之計,要我去考中醫保健的執照,她從彤彤處得知我會針灸。
與Q同居的時期,我曾有考中醫執照的打算。母親說今年的中醫考試我還剩一月的準備時間,但主考官之一是她當年醫學院的老師。
我拎著一個茶葉禮品盒,走入醫學院家屬區,去拜訪母親的老師。家屬區是以前的住院病號區,風景優美,自來水水塔修成古代寶塔樣式,黑瓦紅窗,向我展示出一個沉穆悠然的世界。
水塔下有一長椅,油漆剝落,木色灰白,彷彿古物,令人不由得想坐在上面小歇片刻。我坐在這把椅子上,抽完了一根菸,想到我即將走上另一條人生道路,以後有許多坐這把椅子的時光。
到了醫學教授家,送上茶葉,詢問考試。教授回答:“筆試要死記硬背,面試要針對考官心理,現在中醫很不景氣,你多講講自己生活的艱難,很容易引起眾考官的同感,只要說得夠慘,就會拿下高分。”以後的一個月,我向火葬場請了假,沉浸在死記硬背和多愁善感中。
這個月,姥爺家被推倒剷平,姥爺姥姥搬到永定河南口。這是二姨夫父母留給二姨夫的房子,因二姨二姨夫陪著姥爺姥姥在老屋堅守,一直空著。
此次喬遷,姥爺囑咐二姨再舉行一次親戚聚會,姥姥說:“一個月前,不是剛聚了一次麼?”姥爺不語,而二姨明白,他是想他的弟弟了。
這次聚會如期舉行,我在醫學院上了考前衝刺班,中午下課後趕去。二姨夫家在一片六層紅樓的小區,轉到他家的樓棟,遠遠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馬路牙子上。
我快跑幾步,叫了聲“二老爺”。他極為遲鈍地看我一眼,我注意到,他前一段時間紅潤起來的臉頰重新灰暗下去。他說是大舅沒記清楚樓門號,正進一個樓門找。我扶他起來,說:“我知道。”我把他扶進二姨夫家,過一會,大舅也找了過來。他說二舅不願來,他就到郊區接了二老爺,完成老人見哥哥的心願,得到大夥“真孝順”的感嘆。大舅還給姥爺買了一個生日蛋糕,說:“上次您生日沒蛋糕,今天補過個洋生日。”大舅的周到,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