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認真地說:“老頭子,我萬事都由你,你這個指示我不能照辦。我參加這些社會活動,都在章程,合法、合理、合情。這幾年,你出去不方便,聘我做點事的機構多些,證明他們心裡是真有你陸震天。比我大十幾歲、二十歲的老大姐們,也都兼著職呢。我完全變成個家庭婦女,別人會怎麼看?人家準會猜這一茬新領導對你陸震天有看法了。哪輕哪重,你比我明白。中國的事,不等到蓋棺定論不敢鬆懈。新聞聯播評價一個人一生功過,播三十秒、五十秒、兩分鐘、三分鐘,差別大了。”
陸震天說:“扯得太遠了!”語氣鬆了下來,又把眼睛盯住女兒,“你也不像話。天雄沒打電話回來,肯定有不可抗拒的原因。他一進門,你就埋怨。你是他妻子,也沒聽你問問他晚飯吃了沒有。”
史天雄忙接道:“吃了吃了。遇到一個老戰友,在北海公園門口吃了十幾串烤羊肉和一個半斤重的烤紅薯。”
蘇園猛地站了起來,嚴肅地說,“天雄,你也太不注意了!你別忘了你是司長!有身份的人,哪個會在那種場合吃東西!”她在史天雄面前來回踱著,“看你這身衣服,灰頭土臉的,和電視裡那些下崗工人有什麼區別!小藝,明天陪天雄去燕莎或者賽特買兩套高階西服。高階中山裝也要備兩套。看著電視穿衣服,國家領導人穿什麼,你就穿什麼。錢不湊手,算我的。現在不注意這些,將來只會丟醜。如今這些記者,心理太不健康,盡抓拍撓癢癢、掏耳朵、摳鼻子的鏡頭,專露中國人的醜!還有皮鞋……”
陸震天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道:“小題大做!吃個烤紅薯,沒什麼了不起!……”
蘇園爭辯道:“老頭子,這話我不愛聽。建國都快五十年了,領導人的農民習氣該改一改了。”
史天雄不想火上澆油,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媽的批評很對,以後我注意就是了。爸,你看電視,我上樓換衣服。”
陸小藝跟到臥室,把門掩上說:“到目前為止,你那個紅頂商人美夢,爸和媽都還不知道。要是你的夢已經徹底醒了,就算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史天雄脫著外套,無奈地咧出一個苦笑,“你的工作細到家了,我這夢早做不成了。我是在黨的人,沒法學陶淵明那種瀟灑,把大印一掛,飄然到南山採菊。我只是顆上在機器上的螺絲釘,在哪裡起作用,自己做不了主!”
陸小藝從衣櫃裡拿出史天雄的棉袍,笑道:“你也用不著把自己說得一錢不值。過分謙虛也是驕傲。你在電子資訊部的作用,一顆螺絲釘可比不了。大哥下午來了電話,部黨組週一研究你的申請。我作為你的妻子,很想知道你現在的態度。”
史天雄想不到這件事還會峰迴路轉,愣了一會兒,說道:“黨組會討論,不過是例行公事,你用不著緊張。承業二哥態度很明確,反對我去紅太陽任職。我的態度,無足輕重。”
陸小藝拿起電話聽筒,“大哥又說了,你的這份申請,部黨組十分重視。天雄,你們部屬企業,不是紅太陽一家,事情上了黨組會議,大哥也左右不了。我的態度很明確,只要你留在部裡,萬事都隨你。你給大哥打個電話,明確說明你已經改變了主意。打吧。”
史天雄遲疑了好一會兒,說道:“沒有必要。我這時收回申請,不合適。還是讓組織否決吧。”
陸小藝恨恨地放下電話,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你不會死心的。你這種做法是危險的,顯得很自私。我勸你再仔細想一想。”說罷,拉開門下樓去了。
任何一種組織,如果信仰失去了高於一切的約束力,它就有變成庸才棲身之地的危險。因此,探索真理的人,在任何時候都是孤單的。確實,經過近五十年的積澱,中國社會絕大多數人才都匯聚到了官員隊伍裡了。這種現實表明中國一直在浪費大量的人才,同時嚴重的內耗又損害了官員隊伍的機體。政府機構改革,也就勢在必行了。雖然帕金森定律(英國曆史學家諾斯古德·帕金森發現的一條官僚機構自我繁殖和自我持續膨脹的規律,系行政系統中存在的可怕頑症,目前尚無藥可醫)目前還無藥可以與之抗衡,但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會放棄對它的抗爭。部黨組在得到明年必須要進行政府機構改革的上層訊息後,對史天雄這份逆向流動的申請給予了特別的重視。陰差陽錯,史天雄這份申請就具備了第一個吃螃蟹、吃西紅柿的勇敢了,部黨組沒理由不予以強有力支援。把史天雄放到什麼位置上,黨組核心成員討論了兩個小時,最終同意了陳部長的意見,決定任命史天雄到西平的天宇集團公司任正局級特派員,編制留在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