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龍顏,綠翹趕忙步過去,從旁攙扶起二十六娘,低聲寬慰了幾句:“公主,公主莫擔忡,有奉御在,娘子定會病癒。”
江采蘋與皇甫淑妃相視一眼,站在旁俱未多言它話。正如綠翹所言,現下李隆基既在,一切事便都由李隆基做主,其二人既少了越俎代庖之嫌,也免卻被人惡意中傷,落得個多管閒事之名,還費力不討好。
李隆基揮了揮手,示下奉御退下,倘使連奉御一時都難以確診董氏到底患了甚麼病,即便將尚藥局、太醫署的一眾太醫都連夜召入宮,勢必也是於事無補。諸太醫中。奉御畢竟是資格較老的,更是太醫中最為出類拔萃之人,而照眼下情勢來看,也只能先試一試再說。
高力士示意小靈子剛隨奉御一塊兒退下,以便一道兒陪同奉御前往尚藥局開方子煎藥,打打下手,但聽榻上的董芳儀再回猛地坐直,口中唸唸有詞道:
“本宮可不是武婉儀!休想害死本宮”
“阿孃!”二十六娘連忙跪下身,急急地搖晃了幾下母妃。不知是二十六娘情緒過激之下使力過重的緣故還是董氏身在昏癲中已然是折騰的精疲力竭,董氏悶哼一聲。頭一歪就又昏沉過去。
江采蘋心下卻是倏地一沉,都道境由心生,時下董芳儀雖是半昏半醒。可董芳儀這接二連三的驚叫,看上去卻不像是瘋癲之人該有的,細細琢磨之下,反倒感覺是在向外人暗示甚麼似的,尤其是從董氏的胡話中。越發叫人心疑。
暗忖及此,江采蘋心頭也禁不住一跳,忽而有些豁然開朗,若董氏是在裝瘋賣傻,之所以出此下策實則意在藉由此事針指某人,那這其中必定是有何不為人所知的隱情。如果正如其所猜的。估摸著此事十有九成是與楊玉環有關。
這兩年董氏一直在取悅楊玉環,芳儀宮與南宮十為交親,在這宮中就猶如淑儀宮與梅閣一般。而董氏今時卻突然跟中了邪似的發了瘋,連奉御剛才也說董氏除卻脈息不平之外,並未診斷出其它異樣,這便是說董氏連風寒都沒染上,想必是憂思成疾。今下芳儀宮早就與梅閣疏遠。是以即便董氏日擔夜忡被人奪了公主,畏懼有人謀害其。這人也必然不會是江采蘋,而江采蘋也犯不上有此一為。
縱便董氏再不得寵,畢竟也位列六儀之一,是為一宮之主,可想而知,宮中有這本事能令董氏如此心存畏懼不敢怒不敢言的人,又還能有幾人。後。宮妃嬪,也多半都有自己的皇嗣,即使未能誕下皇子母以子顯,也多有自個的公主,又何必還動奪她人公主的心思,至於楊玉環,卻是與人不同,一者,早年李瑁屢屢上書休妃,便是藉由楊玉環嫁入壽王府多年卻始終無出,說白了,楊玉環早年就是個有“前科”的,而今楊玉環入宮也快近三年之久,恩寵自是不必說,寵冠六宮更是宮裡無人不知宮外無人不曉之事,卻還是遲遲未傳出懷上皇嗣有喜的信兒,若動此貪念,說來卻是不足為怪。
“明日陛下還須上早朝,不妨早些移駕歇息”見李隆基輕揉著額際,看似十為乏倦,皇甫淑妃細聲步上前,“陛下若放心不下董芳儀,嬪妾在這兒看顧便是。陛下龍體為重。”
李隆基斜倚在坐榻上,龍目微皺,片刻閉目養神,才沉聲開金口:“無礙。”口吻中卻透著濃濃的疲憊。
二十六娘拭一拭面頰上的淚痕,猶豫著偎在李隆基身邊:“阿耶,是兒愚拙,想是昨兒個氣著阿孃兒不應不體恤阿耶,阿耶朝政繁重,宵衣旰食,兒,兒卻煩擾阿耶”
凝睇抬起首來,淚盈於眶卻一臉的孺慕之情的二十六娘,李隆基軒了軒長眉,輕撫了下二十六孃的後背,半晌,才撫慰道:“君無戲言。”
二十六娘不由得轉悲為喜,輕輕枕靠在李隆基臂彎裡,母妃仍躺在病榻上,昏沉不醒了一宿一日,到這會兒還在昏沉中,此刻也只有依偎在父親身邊才會覺得心安些。自小生長在深宮裡,耳濡目染各宮各苑之間的勾心鬥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其也早知人心隔肚皮的道理,縱使平日裡其及母妃不受待見,此時的柔弱無助卻可喚醒一個父親的憐惜之情。在這宮中,太強勢不見得就是好,反倒是故作可憐有時更能博得一個男人無限的疼護。
許是守在母妃病榻前十多個時辰,身心已是俱乏,二十六娘不知不覺中竟偎依在李隆基身旁寐著,江采蘋遂示意雲兒,與綠翹輕著手腳扶了二十六娘倚靠在坐榻上,只當是睡得舒服點,並解下肩上的披風搭蓋在二十六娘身上。
巧在這時,小靈子也匆匆奉上一碗藥湯來,江采蘋二話未說,接過藥碗就步向帳幔內。皇甫淑妃與雲兒一同將董氏扶著稍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