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嬪妾不過問門外事久矣,照理講,今下更不應多嘴。江梅妃是個識大體之人,念與江梅妃一見如故,相識一場便是有緣人。嬪妾便長話短說。倘使有何不中聽之處,還望江梅妃莫怪。”
聽武婉儀這般一說,江采蘋當時便已心知肚明,武婉儀接下來要說之事必與宮中近來接二連三所發生的禍亂有關。有道是,明人面前不打暗語,武婉儀如此敞亮。事關厲害,江采蘋更無做作餘地:“姊但說無妨,有甚麼指教。吾洗耳恭聽。”
武婉儀一笑,略顯蒼白無人色的面頰上染上抹病態美。這一笑,足可見當年有幾多風采迷人之美。可惜如今已是夕顏一張,無人問津。江采蘋微有晃神的時刻,但聞武婉儀說道:“指教不敢當,江梅妃折煞嬪妾了。天家無情,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很多事有時是天不隨人願,無法一應皆稱心如意,如願以償的。造物弄人,塵世戲情,何況這幽幽深宮藩籬圍牆之內,求個保全不易。人各有其命,皆看其造化,即便有人護之,護得了一時護不了四時。嬪妾聽聞,江梅妃乃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素與人交善,自古後。宮多是非,以德報怨者少之又少”
說到這,武婉儀看似心痛般撫了撫胸口,旋即看向江采蘋,頓了頓,續道:“嬪妾是個將死之人,今日這番話,別無它意,只當是與江梅妃掏掏體己話罷了。”
江采蘋頷首行了個微躬禮:“姊一番良言,端的使吾受教不淺。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吾在此承謝姊,與吾這番箴言。”
人有五指,皆有其名,長短尚不一,江采蘋現下已然自顧不暇,卻還妄想以一己之力保眾生安平,仔細想來,實在可笑可悲。帝皇的權術,又豈是其一個小女子可看破看透有轍逆轉得了的?說白了,今昔之恩寵,並不代表即是有情,且不說旁人,眼下王美人不正是個鮮活的例子?天家的情愛,最是靠不住,只因這個男人的心中,非是隻一個女人的心房,所承載的是三宮六院乃至整個天下,註定不獨屬於某個人。
“江梅妃行此大禮,怎生使得?嬪妾惶恐。”武婉儀順勢攙向江采蘋,卻也僅是宛似蜻蜓點水般,指尖觸及江采蘋衣襟即收回。見江采蘋面上一緊,武婉儀似有窘困之色,稍後仰直身姿道:
“嬪妾乃不祥之身,江梅妃莫沾了嬪妾這裡的晦氣。耽擱江梅妃多時,江梅妃肯耐聽嬪妾絮叨些有的沒的之事,未讓江梅妃見笑才是。”
武婉儀言外之意已是在下逐客令,江采蘋自是會意,為免平添不自在,於是主動執過武婉儀枯瘦如柴的一雙手,莞爾嗔怪道:“瞧姊說的這是甚麼話?姊可是吾的貴人,何來晦氣之說?吾倒覺得,姊這婉儀宮清淨怡人,巴不得常來叨擾,討分耳根子清靜,就怕姊嫌煩,擾了姊休養。”
話雖如此,若論分位,武婉儀還真是受不起江采蘋的這個禮。銜位上婉儀雖位列六儀,但也不過正二品,而以江采蘋如今的名分,早不比當初的三夫人位卑。況且,而今中宮主位懸虛,虛位以待有能者居之,是以,時下江采蘋的“梅妃”地位實則堪稱大唐後。宮眾妃嬪之首,只與皇后之位相差一步。
反觀武婉儀,對於江采蘋的親暱舉止,仿乎愈顯受寵若驚:“江梅妃言重了。江梅妃屈尊降貴,嬪妾豈有不待見之理?”
環目東方冉冉高升的紅日,江采蘋反手輕拍了拍武婉儀手背,眼窩含笑抿唇道:“姊便莫與吾這般見外了,宮牆高深,得遇一知己,吾心已足矣。往後裡姊與吾之間,私下裡大可無需拘泥於面上的禮教,諸多繁文縟節便省了,不然,看著多累。今個時辰已是不早,日上三竿,陛下也該下早朝。吾便回閣了。改日再行來婉儀宮,跟姊多說會兒話。姊好生珍重,至於找人修繕房屋一事,稍晚點時辰,吾自差人來做,姊也好先行歇息下。”
“承蒙江梅妃抬愛,實乃嬪妾之榮幸。嬪妾在此謝過江梅妃。”武婉儀朝江采蘋福了福身,一作恭送之禮。二表誠謝之意。兩人說話的空當。俱是不著痕跡拿開適才搭握在一起的手。
察覺江采蘋若有所思,雲兒侍立於閣內,未再出聲。這時,彩兒走了過來。
“小娘子,奴把食案收拾利索了。小娘子可還有別的吩咐?”彩兒這一說喚,登時打斷江采蘋的思緒。
見狀。雲兒睇了目冒失的彩兒。
江采蘋倒未介懷,回神之餘,下意識道:“吾之前有承應於武婉儀。儘快找工匠幫其修繕婉儀宮失修已久的房屋。這樣,你二人少時跑趟腿,去找高給使身邊的小夏子。看其可否幫這個忙。”
“是。”雲兒、彩兒上前齊應聲。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