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淑儀適時步過來。細聲細語道:“陛下,這女人臨盆,難免有個時長時短,陛下還是先行回南燻殿休憩,嬪妾等人與江梅妃在此候著,一有喜信兒便立刻報稟,陛下不放心曹美人,也當信得過江梅妃才是。”
董芳儀柳眉微蹙,壓低聲亦從旁插接道:“曹美人既是臨盆在即。陛下也當迴避下,省卻沾了血光之氣。”
古時女人產子,被視作汙穢之時。產房更有著血光之氣,男人多被拒之門外,以免沾了晦氣。李隆基身為一國之君,原本也不該坐在這兒守看,若非先時曹野那姬不巧在殿內摔了腳,驚動了聖駕,就連尚藥局、太醫署的一干太醫人等亦被傳入宮中來,這刻聖駕也不會待在金花落。
都道“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李隆基今年已過知非之年,是以,今夜曹野那姬若順利誕下皇兒,李隆基倒也可謂是老來得子,本是天大的喜事一樁。然而。今刻睹聞著曹野那姬聲聲不絕於耳的喊叫聲。每一聲都揪人心緊,好話不靈壞話靈。倘使真應了常才人那張烏鴉嘴所說的,曹野那姬今個不幸攤上了產厄之災,卻是叫人心下不寧,越想越坐立不安。
殿內靜極一時,片刻,李隆基環睇奉御等人,抬了抬手:“爾等且退下,暫於殿外靜候便是。”
“是。”奉御等人立時恭退下,這空當間,帷帳內的穩婆又喚人換了幾盆熱水匆匆端入帳內去。
這年頭,女人生孩子無異於到鬼門關走上一遭兒,稍有不慎,不但保不了小的,就連大人都有性命之憂,弄得個一屍兩命也並非甚麼稀罕事兒。
環目一同陪在殿內的幾位妃嬪,江采蘋凝睇帳幔之中一個個忙碌不已的身影,斂色看向高力士:“這接生的婆子,手上可穩?”
聽江采蘋這般一說,杜美人倒是抿唇含笑道:“江梅妃有所不知,這穩婆乃宮中的老人兒了,不只為一位妃嬪接生過。當年趙麗妃、武惠妃臨盆時,也是這穩婆為太”
看著杜美人話未說完就先啞結,江采蘋自是心如鏡明,想那趙麗妃可是廢太子李瑛的生身母妃,杜美人竟貌似一時口快般將趙麗妃與武惠妃一塊兒提及,且不去細究到底是否是無心之失,想當年武惠妃與趙麗妃在這宮中那可是冤家對頭,正是武惠妃設計除掉了李瑛,並逼得趙麗妃一夕悲痛欲絕以致吐血身亡。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杜美人這一席話,難免使人想起一些不痛快的陳年舊事。
看眼李隆基,皇甫淑儀輕蹙了蹙細眉:“想是曹美人前不久受過驚嚇,當時雖說無礙,待到今兒個臨盆,免不了多吃些痛處。再者說,曹美人又是頭回產子,又痛又驚之下,不免多耽擱些時辰,卻也急不得。”
拿絲帕掩一掩紅唇,常才人又緊聲嗤笑了聲:“可不是怎地,這女人吶,多命苦之人,曹美人又逢上早產,這腹中的皇兒並未足月,哪兒裡不疼痛難忍,多喊上一喊叫上一叫,許是便可生下來了呢。”
江采蘋抬眸環睇窗外忽明忽暗的月色,淺笑了下:“這時辰也已不早,眼看便至半夜三更天,新平公主一人待在毓秀宮,怕是難以入寐,常才人可是要先一步回毓秀宮看顧新平公主?”略頓,未待常才人回話,又頷首對身旁的董芳儀笑顏以對道,“姊也莫在這兒陪著了,不妨早些回去看顧二十六娘。杜美人也一道兒同回吧,莫讓公主夜裡寐不踏實。”
董芳儀、杜美人、常才人三人的帝姬年歲相仿,差不了一兩歲,三位帝姬卻有且只有常才人的帝姬早早受冊封為新平公主。只因今下尚未長及出閣年歲,不及談婚論嫁之歲,故而仍與各自的母妃留居在宮中,平日多由乳媼照拂。
李隆基軒了軒入鬢的長眉,沉聲開金口道:“卻是江梅妃心細,爾等便先行回吧。”說著,一帶而過鄭才人、閆才人、高才人三人。“這兒有朕與江梅妃、淑儀便可。”
常才人媚眼一挑,似要說些甚麼,卻被杜美人在後面拽了下,但見杜美人、鄭才人以及閆才人、高才人交了個眼神。繼而就地禮道:“嬪妾先行告退。”
李隆基一擺手。示下其等起見退下,江采蘋旁觀在側,與皇甫淑儀相視一眼,執過董芳儀的手,和聲說道:“此處離姊的芳儀宮尚有一段路,吾讓雲兒為姊挑燈,在前照路送姊回去。”
“不打緊。”董芳儀溫和的一笑,回頭看了眼皇甫淑儀,“這兒正是用人之時。嬪妾由身邊的婢子陪著走回去便是。”旋即朝李隆基行了禮,眸底脈脈含情的又關慰道,“陛下也莫擔忡了。曹美人福貴自有天佑,少時必可為陛下誕下皇兒。”
留意著董芳儀眼底溢於言表的濃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