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有云,轂則異室,死則同穴。世間更有甚於此的鴻心壯願,莫過於是為同林鳥的夫妻,男人三妻四妾一輩子,不無快活,女人卻恪守著從一而終的古德,不敢越雷池半步,死後反卻安樂了,再無人與之去爭去搶那深埋於黃土之下的夫君。
在殿內說話的工夫,殿外聖駕已是移駕來南燻殿,隨著一聲“聖人至”,高力士已然隨駕急入殿來。
江采蘋與李璡連忙上前恭迎聖駕,李隆基頭戴翼善冠徑直而入,一把攙扶了李璡起身:“花奴免禮便是,朕在前朝已知悉爾入宮訃告一事。”
此刻見著李隆基的面,李璡不由無語凝噎,忙埋首憋回眼底的淚花。李隆基畢竟是一國之君,在御前哭哭啼啼總歸不祥,何況其又是個大男人,男人有淚不輕彈,縱使心下再苦再痛,也要忍下剋制住。
眼見李璡在李隆基面前流露出真情,江采蘋依依垂眸由雲兒扶著徑自起見,李璡一貫深得李隆基喜愛,這兩三年裡幾次照面下來,可見李璡不止是把李隆基當聖主,有時候與李隆基之間的親切之情並不比李憲少,現如今李憲、元氏雙雙歸西,痛失雙親現下正是李璡最為苦痛之時,欲敞開的痛哭一回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君臣有禮,李璡卻未當面落淚,自古忠孝難兩全,也著實難為人。
輕拍下李璡肩膀,李隆基負手長嘆一聲:“朕已同朝臣商議過,朕既已追諡爾父親為‘讓皇帝’,葬惠陵長陪先帝,今,便追諡爾母親為‘恭皇后’,一併附葬惠陵之側,這般決意,爾意下如何?”
李璡微愣,慌忙叩謝聖恩:“花奴謝主隆恩。”語畢,忍不住潸然淚下。
李隆基親手扶了李璡起身,龍目閃過一絲沉痛:“當年爾父親能以位讓,為吳大伯,存則用成其節,殞則當表其賢,非常之稱,旌德所在。朕理當以帝王之禮冊命厚葬之,爾父親當是受之無愧。”
江采蘋靜聽在旁,心下巍巍一動,想當年李憲拱手相讓大業與李隆基這一大義之舉,不知要被多少人稱歎其的高風亮節、賢德仁義,在大唐臣民眼中,這些年李憲更是一位有功於社稷有功於郡王有功於民姓的親王,故才夠格換得今時的封號。而在這一刻,聽似並不感人肺腑的一刻,江采蘋卻為之不無心動,做為一個旁觀者,甚至感悟的到大唐盛世帝王對兄長追憶思念的款款深情,九五之尊竟也有其人性彰顯之時,是誰說自古帝王多無情,誰又敢斷言親情不是人之常情?
當年先帝睿宗曾有心將皇位傳於長子李憲,有道是立嫡立長,長幼有序,無奈李憲一再薦舉三弟李隆基,對於李憲的讓位,李隆基實則感懷在心,感激涕零久矣。正因此,當日李憲病故才賜予“讓皇帝”的封號,寧王府上下對此誠然誠惶誠恐,不幾日李璡就照元氏所吩,代為全府上書懇辭,言,不敢當帝號。但李隆基堅決不允,聖心已決,擇了良辰吉日冊封時,又賜天子衣一付,命高力士親送上門,並攜帶親筆手書供與李憲靈座之前,以表手足情深及一朝失去骨親的悲愴滄涼之情。
事隔才半個多月而已,元氏又歿,得此恩典,李璡怎不悲喜交集,悲的是竟在一月之間接連痛失雙親,喜的卻是隆恩浩蕩,這之於寧王府而言,更是無上的榮寵,可謂旁人求之不得之事。
“啟稟陛下,花奴尚有一事相請,懇請陛下成全。”悲喜之餘,李璡才又像是想起甚麼一樣,空首道,“花奴此番入宮,一作訃告,二者,欲當面請旨,懇請陛下恩准花奴為雙親丁憂。”
江采蘋不由怔愣了下,聽李璡言下之意,大有親赴惠陵守喪之意,依古制,卒亡之人下葬,多遵照“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葬”之說,李憲、元氏夫婦二人是為皇親貴胄,應為“五日而殯,五月而葬”,,為期(ji)悲哀,李璡請旨三年憂,雖合乎至孝禮教,但李憲、元氏的棺槨在府上存枋五個月後,正迎入寒冬時氣,惠陵可是睿宗的陵寢之地,深冬時節,雪壓嶺枝,比不及長安城深宅朱門安好度日,難免要對忍受一些天寒地凍之苦,更別提一呆三年。
非是江采蘋看低李璡,諸如李璡、李瑁這等生來就養尊處優、膚白體弱的皇家子弟,說難聽些,就像溫室裡的小花,可是要比尋常百姓家的兒女嬌貴得很,根本經不起太多的風吹雨打,這一趟走下去,搞不準無命回來,即便有命歸來,在惠陵討了三年的苦頭吃,十成十也要落下甚麼病根,一病不起是小,命不久矣卻是大。
反觀李隆基,一聽李璡這般說,顯是也微微一愣,繼而面色凝重的在殿內踱了己步,才回身沉聲說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