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又是綾羅綢緞,單是昨日厚賜的絳羅五百疋已是價值不菲。
“嬪妾聽人說,虢國夫人對此尚嫌不滿。且嗤鼻誇口”鄭才人眉色間隱有異樣,輕盈著步子,又說道,“嬪妾還聽人說,幾日前,王美人還當眾奚落了一番閆才人。那日信成公主亦在宮中。”
杜美人哂笑一聲:“王氏依仗著腹中懷了個皇嗣,怕是日夜在做著母憑子貴的美夢!當日,又是楊貴妃施恩與其。其才得以釋足,還復了昔年位分,今下怎不越發的恃寵而驕!”攏一攏披風,瞟了眼鄭才人,又道。“要怪要怨,只能是閻氏眼兒不夠明。現下還不開眼,楞是與王氏狹路相逢!”
鄭才人輕嘆了聲:“閻氏一向懦弱,信成公主可不是個善主兒,這樑子,只怕是結定了!”
“那又何妨?”杜美人眼角往上一挑,嗤笑一聲,環了目滿園的枯枝,“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後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蟬,而不知黃雀在其傍也。黃雀延頸欲啄螳螂,而不知彈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務欲得其前利,而不顧其後之患也!恁旁人爭來奪去,吾等大可隔岸觀火,何須動這個閒氣兒!”
鄭才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時下雖早過盛夏時氣,也觀不著螳螂捕蟬之戲,但在這宮中,人人無不是局中的那個,要麼是那螳螂,要麼便是那樹上蟬,但凡有點小聰明的再要麼就是那黃雀,然爾虞我詐到最後,哪個不是彈丸下的附屬品,又有幾人能逃脫的了命運的捉弄。
這些年跌打滾爬在宮中,未少觀得那些骯髒無比的宮鬥,殘忍至極自是不必多說,摧人心死更不在話下,盛寵一時的也大有人在,今時細細回顧來,仿乎卻只有梅閣的那位,久歷風風雨雨仍佔有一席不敗之地。也正因此,杜美人才與鄭才人決意改變風向,轉砣而行,向江采蘋看齊,以人為鑑,心性兒雖說難收,能保命卻終歸最重要。
兩人剛轉過一條宮道,卻見一旁的岔道兒上遠遠地步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待細一看,竟是娟美帶了個黃口小兒。
“咦,這不是楊貴妃身邊的寵婢?”杜美人輕笑一聲,待娟美走近,率然開口笑說了句。
娟美眉心一蹙,原不想搭話,可杜氏、鄭氏二人擋在前卻是繞不過去,再見杜氏先與其客套,這才拿著腔兒昂頭禮道:“奴見過杜美人,見過鄭才人。”
對於娟美的無禮衝撞,杜美人看似全未介懷,反卻含笑看了眼娟美手牽著的那小人兒:“這是哪個府上的天潢貴胄,怎地瞧著眼生”
娟美撇一撇嘴,似無意作答,對杜美人、鄭才人二人本就沒好感,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今日杜美人如此的熱心腸子想必沒安甚麼好心。
“吾姓裴名徽。”
娟美帶搭不理,其身旁的裴徽卻乾脆利落了回了聲。這下,娟美不由蹙了蹙眉,先時在楊府,就已再三叮囑過裴徽,待進了宮萬莫多嘴,這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切莫逞能耍嘴皮子,誰曾想這會兒剛由宮門那邊過來就撞見杜美人與鄭才人。
“你姓裴?”杜美人微一晃神,旋即言笑自若道,“這般說來,你可是虢國夫人之子?”
裴徽皺一皺眉,緊閉著唇毅,小臉閃過一抹不與其這個年歲相符的沉練,雖知母親與其的兩個姨娘都被封了“國夫人”,卻並不討喜。
“杜美人若無旁事,奴便先行告退。”娟美屈膝一禮,便做欲帶著裴徽離去。今日楊玉環差其出宮去楊府時,有交代過莫把此事告知任何人,倘使不巧在路上遇見何人,就只道是裴徽在楊府思母心切,故才帶其進宮來與楊玉瑤一見。
在把裴徽從楊府帶入宮後,娟美已在挑著貫日人少的地方走,可不成想還是在這兒碰上了杜美人與鄭才人。眼見杜美人一個勁兒地在沒話搭拉三句,娟美越看越不耐煩,直覺杜美人是在心懷不軌。何況這些日子,楊玉環未少說教娟美,往後裡要少言多聽,娟美這刻也怕話說多了再說錯了話,反卻費力不討好,回頭反而被楊玉環問責。如此一來,只會更加顯得丹靈在楊玉環面前盡如楊玉環之心,其卻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就連這麼件小事都辦不妥。
“虢國夫人留在宮中多日,到底是楊貴妃思量周全,曉得姊會思子,端的是姊妹情深呢!”側目娟美,杜美人似笑非笑地稱歎了聲。
娟美領著裴徽剛走了還沒兩步,一聽杜美人在後面又奉承出聲,腳下不禁一滯,未加思索回身就脫口而出道:“杜美人怎知是娘子命奴帶了裴徽進宮來?”
杜美人眸底一閃而過一絲詭氣,鳳眸微眯,面上卻掛著不變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