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卻仍心存疑惑:“你的意思是,當年有人借皇帝的手,除掉了我們李家?”
李慕兒點點頭沒有說話,卻一直在觀察嬤嬤的表情。
看來她確實並不知情。
可看她若有所悟的表情,似乎又有所瞭解。
嬤嬤沉吟了片刻,厲色又起,“即便如此,那小皇帝難道就沒有責任嗎?你雖失了內力,可每日相近相處,你就真的沒有機會殺了他?”
“嬤嬤,”李慕兒在她面前明顯底氣不足,“慕兒說了,慕兒覺得,皇上是個明君。而爹他……”
“你瘋了嗎?!”一個耳光響亮扇在李慕兒臉上,“李慕兒!你居然替小皇帝說話!你的意思是,你父親該死?我們李家這麼多人,都是該死?”
李慕兒強忍著眼淚,心懷著對李家的愧疚撲通跪下,道:“慕兒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
“你這個不孝女!”又一巴掌拍下,嬤嬤的掌力雄厚,李慕兒的嘴角立時流下了一絲殷紅鮮血。嬤嬤看了心中也有不忍,卻一時沒有辦法原諒她,斷斷續續喝斥道,“枉你爹這麼疼你……他把唯一的活路給了你,你居然不想著替他報仇……你簡直不配姓李!我真是護錯了人,我就該隨你爹一起去……”
“嬤嬤,我錯了,這一切皆是慕兒的錯。嬤嬤可以代父親罰我,可是不要丟下慕兒。”李慕兒淚水終於從眼角滑落下來,“慕兒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和銀耳陪在身邊,求你別丟下我,別放棄我……”
“慕姐姐!”銀耳突然從房門口衝過來抱住她。她被外間的動靜吵醒,一起來就看到李慕兒跪在地上,臉上混著血淚,忙啜泣著幫她求情,“嬤嬤,你不要生氣了。慕姐姐在宮裡過得並不好,她受了苦,傷了心,嬤嬤難道不心疼嗎?”
心疼?銀耳的話驚醒了嬤嬤,她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李慕兒,一身粉嫩衣衫也掩飾不住的狼狽,愈發不忍。到底是自己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竟把這滿心怨懟全部加諸於這樣一個小姑娘頭上。還是她從小疼到大,他李孜省護在手掌心的姑娘。
仔細想想,李孜省留著她的性命,是讓她保護李慕兒平安過完一生,還是如她所想,為他報仇雪恨呢?
李慕兒見嬤嬤似陷入了回憶中,一點點挪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衣角,細聲道:“嬤嬤,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有人曾經對我說過,仇恨,不會讓我們變得更好。我不知道他說的有無道理,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放下仇恨後,我的心絃確實鬆了不少。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大概還是會刺殺皇上,若那是我應該為李家做的……可那一劍我沒有成功,就意味著我從此失去了主動權。你或許覺得不可信,但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地,也不知怎麼回事,也不知是對是錯,便行到了這步田地。”
本想行刺皇帝報父仇,卻位列女官立功名,本想位列女官立功名,卻深陷宮闈惹紛爭。
說是美夢黃粱似乎不很恰當,應當是活脫脫一出鏡花水月的多情戲碼。
便因著這許多的情……
李慕兒輕嘆了口氣,語速變得極慢,“嬤嬤,我真的殺不了他。我不想報仇了嬤嬤,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們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嬤嬤怔了怔,她見過李慕兒所有的模樣。
輕快的,調皮的,狡黠的,佯怒的,難過的,卻從不曾見過她這般,心死如灰的模樣。
終是背過身去,不再責罵她,也不應承她,只問:“往常做錯了事,你爹是怎麼罰你的?”
李慕兒趕緊站起來,什麼話也不說,跑到院中雙腳騰空,一把倒立起來。說來諷刺,小時候覺得這是受罰,可這幾次,她都覺得倒立很好。至少可以把眼淚憋回去。
“兩個時辰,不許下來。”
嬤嬤說完徑自回房休息,銀耳抹了把眼淚,走過去再次好奇問道:“嬤嬤好凶,她一直都這麼兇嗎?”
“不是。她以前很溫柔,除了我娘,沒人比她對我更溫柔了。”李慕兒說話未見吃力,可再往下說的時候,難免有些傷心,“是因為我爹死了。她對我爹……我說不上來,可只要嬤嬤在,你放心,我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會有危險。”
銀耳不忍看她受罰,索性出門去採購些日常用品。天色漸亮,昨日的陰雨天氣已然不會繼續,日頭慢慢爬出了山頭。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李慕兒被日頭正正照得有些睜不開眼,便移著手轉了個身。
一轉身就看到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