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彎下腰,蹲在小男孩的腳邊,用她稚嫩的眼睛和滾燙的心腸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撫摸著他腳踝上的傷口,沉默了一會,心疼的說,“好多血呢,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家去……”
說完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拉小男孩的手。
“回家?”小男孩愣了片刻,手本能地往後縮了縮,羞澀萬分道,“我不去。”
後來陽光有沒有出來,周安安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平安巷口的雪雪白雪白的,如同上好的白綾,一路鋪陳著,華麗而悽美的了結了人的性命。
小男孩始終也不肯告訴周安安他的名字,但是他願意和周安安說話。哪怕腳踝上的傷口一直在疼,一直在流血,哪怕肚子一直在挨著餓。
小男孩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這個女孩身上的衣服光鮮璀璨,簡直像是冬日裡的陽光。小女孩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清澈無暇,完全沒有被任何痛苦迫害過的痕跡……
那一年,風泊畫,十一歲。周安安,七歲。
那時候的風泊畫倔強的認為,自己總有一天也會和周安安一樣衣著光鮮笑容明朗……
他要穿最乾淨的白色,他要穿平安巷口那年春雪的顏色,他要一塵不染的來到周安安身邊,就像周安安當年驚為天人的降臨到他身邊一樣。
……
十一歲的他極力掩飾著,掩飾著自己的衣衫襤褸,掩飾著自己的驚惶無措……
周安安心裡也明白,作為一個小男子漢,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不願意被一個小女孩目睹到他的狼狽和落魄,他的淒涼和沒用。這一點,周安安明白,所以周安安也沒再問。
或許是賢妻良母久了,菩薩現世久了,成了一種習慣,在那個男孩悽惶地轉過身,露出一個瑟瑟發抖的背影的時候,周安安的心底微微顫動了一下,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對著他莞爾一笑,嫩著小小的童聲道,“大哥哥,你在安安的心裡就是英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個人神色一凜,全身驟然顫抖了一下,如同被雷剛剛劈過一般,他滿懷感激地看著周安安,或者這樣說,他滿懷著對自己的所有希望凝視著周安安一字一句道,“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你眼中的大英雄,可以披荊斬棘的過來保護你!到了那一天,我會來找你!”
這樣的話,多麼大氣磅礴,多麼纏綿悱惻。可惜,周安安自小智商就高,她相信她那時候對任何一個男人說那樣的話,他們也會感動的淌眼抹淚一會,但衝動之後能夠化為行動的究竟有幾個,她實在是忍不住會笑。
只是,她偶爾還是會想起他。她看著那些花想,這些年也說過好些個那樣的話,也不知不覺間為她自己造成了頗多困擾。她仔細地嗅了嗅那些花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希望送花的人會是他。哪怕他真的沒辦法做成大英雄也好。
婚事漸漸逼近了,開春以後的事情,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這種事情周安安既不排斥也不歡喜。一來她也沒什麼愛慕的郎君,自然是嫁給誰都無所謂的。而且她也相信她爹爹總是不會虧待她的。無論嫁到誰家去,能有周大官人這樣一個爹和周宅子裡的這些個金銀也總是差不到哪去的……
所以,阿貓也好,阿狗也好,她都不關心。甚至,她一點也不關心未來夫君的樣貌、品行、家底……
也因此,宅子裡的姨娘們逢人便又多了一項誇她的由頭,誇來誇去無非是周安安如何孝順爹孃,自己的婚事全憑父母做主,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年紀輕輕的翅膀就硬了,這樣賢惠的女子到哪兒去找啊……
這些話,相似的、類似的,從小到大,周安安已經聽得夠多了,就是讓她自己背上個十筐二十籮筐也是小事一件,她已經產生了抗體,一概笑笑了之。
077 七湖畔, 山色有無中
藍色的夢影,潮汐般此起彼落……
蒼藍的幻影中,梁灼一身紅袍被囚禁在裡面上下浮游,如同浸泡在淡藍色的水球之中,袍上紅色的衿帶在幻影之中輕輕拂動……
梁灼臉色蒼白,雙眸緊緊閉著,像是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
“嫻兒……”
“嫻兒……”
梁灼的心口正印著難受,細細密密的情緒漫上來,彷彿那藍夢之中有一人就是自身。卻在此時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聲連著一聲,試圖要將一個人從睡夢中叫醒一般,便頓時清醒了——
這人不是別人,梁灼記得,這是許清池的聲音!
“清池!清池!是你,是你嗎?”梁灼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