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站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年輕人。
“伊萬,來這裡。”秦煥向薛垣勾勾手指。
年輕人瞥他一眼,不冷不熱伸出手:“你好,我叫喬伊。你不用自我介紹了,我認識你。北極狐,小玫瑰。”
“……”薛垣略一彎唇,象徵性地握一下對方的手。
他很討厭不熟悉的人以綽號稱呼他。偏中性的“北極狐”倒還罷了,“小玫瑰”卻有著很重的陰柔色彩。用幾個跟他要好的同事的話來說,“聽起來就很受。”
朋友之間這麼開玩笑自是無妨,但由不相熟的人口中說出,更何況是眼前這個態度倨傲的傢伙,感覺更像是一種挑釁。
雙方稍作一番交談,喬伊便藉故先行離場。
薛垣靜候他走遠,側身移步到秦煥旁邊,舉起酒杯遮擋住嘴唇輕聲問:“部長,那傢伙是?”
“哼,‘空降部隊’。”秦煥也以同樣的姿勢答道。
技術部現在有兩大陣營:一派支援研發人工超智慧,另一派則反對。這麼個節骨眼上,喬伊被管理層安插了進來。
秦煥繼續說:“這段時間工作要特別小心,千萬別叫人抓住把柄。前幾天網站的事情你處理得不錯,沒什麼疏漏吧?”
“沒有,您放心。”
駭客用薛垣的IP入侵伺服器這個情報已被封鎖下來,對外宣稱是一位值班技術員操作失誤,不小心把自己製作的個人網站主頁掛到了“深空家園”主頁上。為了讓事情更加像真的,幾個技術官還特意做了一個網站出來當幌子,掩人耳目。
幸而公眾最近的注意力都被“無形之牆”吸引了,相比之下,這件事簡直小得不值一提,很快就被忘卻了。
然而對薛垣來說,這件事遠不止表面這麼簡單。
有一個資訊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那幾句詩,正是出自他自己的譯筆。
他有個小小的興趣,喜歡在業餘時間翻譯一些詩歌,貼在部落格裡供自己玩賞。部落格是匿名的,完全私密,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那首《金雀花》就是他不久前完成的,義大利詩人萊奧帕爾迪的長詩。他很喜歡那首詩,用了好幾個晚上逐句翻譯出來。剛剛貼在部落格裡,沒想到竟會以如此詭異的方式被盜文。
所以,這次駭客攻擊事件,表面上看是針對網站,實際上更像是在針對薛垣本人。
這個念頭令薛垣如芒在背。
他深知自己最大的弱點:天性多疑。
對付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最好的手段就是故佈疑陣,讓獵物陷入疑神疑鬼的怪圈,惶惶不可終日。
他曾親眼見過,有人中了這樣的攻心戰術,理智一步一步被對手瓦解,最終落得心力交瘁、慘敗退場。不是敗於對手的設局,而是敗於自己的天性。
正在思索著這些,忽然似有兩道兇狠的目光不知從何處射來,黏在他身上,令他不由脊背一冷。
他假裝隨意踱到舷窗前,整個宇宙霎時撲進他的視野。宴會廳內的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映照在玻璃上,成為這幅宇宙圖景上一層流動的浮雕。
——在這一張張微笑的假面背後,究竟是誰殺意騰騰,又究竟有什麼目的?
薛垣的瞳眸微微縮緊,唇角勾起一個不可覺察的冷笑。
他按下按鈕閉合了遮光板,把宇宙的黑暗擋在外面。
沒有了大氣層的遮蔽,人類與太空之間僅僅隔著一層金屬艙壁。艙外是混沌無垠的亙古洪荒,艙內是井然精細的人類秩序。
人世就在這其中,不偏不倚,無聲無息。
作者有話要說: 【※】“露莎(Роза,玫瑰)”是俄文女子名,相當於英文的Rose,一般不會用來稱呼男性。“露茲卡(Розка,小玫瑰)”是“露莎”的指小形式,表示親暱)
☆、玫瑰
第二天薛垣去看祁漣時,他正坐在牆角,膝頭攤開著一本書。
室內的溫度調節得很適宜,但工作人員可能覺得總讓他像動物似的赤身祼體不大妥當,給他披了一件白襯衫。
“早啊。”薛垣說。
祁漣笑起來:“你說的話和狐狸一樣。”
“什麼狐狸?”
祁漣指著書上一段話給薛垣看:
「早啊。」狐狸說。
「你是誰?」小王子說,「你很漂亮。」
「我是一隻狐狸。」狐狸說。
“我剛看到這裡,你就來了。”祁漣很開心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