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的不是華葛,
她恨的不是東諸。
她恨的……只是自己。
恨自己軟弱無能失了腹中骨肉,恨自己無力反抗,無力挽救……
所以她故作無情,所以她步步著險,她為的,只不過是挑起眾怒,將自己逼進死路……
白狸找到歆兒時,歆兒已經意識不清,恍惚中叫著孃親,一聲又一聲,斷斷續續,一聲……一聲……只是叫著孃親……
地牢裡那些餓急了的老鼠在咬他的皮肉,遍地爬蟲也不得安寧,若是往日,他還能把侍女送下來的乾硬難嚥的食物扔給老鼠,可是七日斷水斷糧,歆兒再也無力支撐了……
“……娘……不要來…救我……娘……”
那一瞬間,白狸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柔骨神閒的女子,她娉婷立在水中,笑得一臉滿足,“……他……是我兒子……”
白狸想哭。妖是無淚。
他看著懷裡已斷了氣的孩子,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這彌天之恨,源於己身,……莫叫她再被這悲苦吞埋,莫叫她再被這怨恨縛繭……莫叫啊……
這都是孽啊!!!——孽啊!!!
前面的妖氣移近,白狸抬頭看——
槐薌已走到他面前,衣是血樣紅,膚是嬌芙蓉。
“……你是妖嗎?……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白狸警惕的看著她,然後他點了一下頭。
槐薌的神情更像懇求。
“讓我來救他……”
“你?……你靈氣孱弱,怕是自己也活了不幾天,怎麼救他?”
“因為……我是食人血而成形的妖啊……”
人,飲妖血可健體延壽;妖,飲人血可靈氣倍增。而飲人血之妖的血,對人而言,更可復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白狸不能相信,對妖而言,靈氣是何等重要的東西!
槐薌輕輕搖頭,“……我的靈氣不足以支撐我幾日了,但是對於他……他剛斷氣不久,若加註血中讓他飲下,足夠使他活過半百。”
“……可是……就算只是幾天,也是活著……你為何如此賤視自己的生命……”
槐薌苦笑。她沒有賤視……她只是覺得,她根本不應該活過這麼一回……她不該活著……
不再多說,槐薌一指劃破手腕,血如清泉,澄清明亮——
白狸愕然的看著她的舉動,說不出話來。
槐薌步履艱辛,她移到歆兒身旁,她就快飛灰湮滅……手輕置於歆兒唇邊,這些血水涓涓流淌,像在唱歌,歡快愉悅的唱著歌……
“我死也瞑目……死也瞑目……”
槐薌慘淡的笑,慘淡的笑。“我真的……死也瞑目了……”
“我知道,我一旦救了這個孩子……我和她就是平等的了……我就能對她有所求了……而她也必須答應。”
“我知道,只要救了他……她再也不能無視我的存在,他也不能,我確實存在過——”
“我不比她強大……不比她美麗……但是我終於能站得和她一樣高了……我不是無名過客,我有名字,有身份,……我是槐薌,我救了她的孩子……是我救的……”
豔紅的身影逐漸透明,衣裙之後散落大片花瓣——
“我是槐薌,我存在過……她會記住,他會記住,……你也會記住……我是存在過的,不要無視我的存在……”
槐薌的聲音漸弱,風吹即散——
她消無。她死去。她救了他。
白狸跪下——他的心被撼動,他看這滿地純白的花瓣,和雪一樣乾淨的白色……
她……該也是純潔美好的……對嗎……
去了那些血一樣的紅色,她的心仍是純白的,是純白的……
懷裡的人兒恢復生機。他未醒來,他沉沉昏睡。
汐兒,她替你保住他了——
汐兒!你看!她保住他了!!!
一陣風吹過,白色花瓣如雪翻飛。
白狸看見白色花瓣之中隱藏著什麼。他伸了一隻手,輕輕撥開,一包茶葉。
白狸拿起茶葉,想起剛才逝去的靈魂。“槐薌……你想告訴我什麼……”
然後,這片昏黃黯然的土地上開始下雪,它們盈盈落下,細細碎碎的模樣。士兵們紛紛抬頭,仰望天空——純淨的雪輕輕飄落,落在肩頭,落在鬚髮,落在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