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打電話……反正夏末不在乎。
外婆也很讓人捨不得,他們要走的時候,她不只是捨不得她的外孫,他脖子上還掛著外婆花了一個下午給他刻的桃木劍。可他彆扭地沒法表現出內心的感情,所以說再見的時候看起來沉默冷靜得像是個冷冰冰的人。因為不曉得是不是還有機會再見到外婆,所以分別時候說的下次再見就很沒有意義。
那時候他低著頭,夏末的手忽然落在他的頭上,揉了揉他的頭髮。他轉頭看向夏末,看到夏末溫和諒解的眼神,像是能直視到他的心底。飄飄然,像童年的風箏,一端穩穩地系在夏末的指頭。
“小孩子不喜歡分別,一分開就難過。”夏末伸過胳膊來摟住小舟的脖子,跟外婆解釋。一句話,就如酒入喉嚨,小舟的胸口酥酥地疼痛,眼角燒熱。別人背地裡說起他,他一直都是沒感情的小怪獸。
“姥姥,你也早點回我媽那邊去吧,別總捨不得這裡。我們放假回家的時候再去看姥姥。”
回去的車上,小舟的失落情緒一掃而空,回家也不意味著夏天的結束,他還真是少有的這麼樂觀。畢竟他已經不再是個只能聽天由命的孩子,何況夏末一路上都興致勃勃。其實夏末幹什麼都興致勃勃,可能是精力太過旺盛。
開車回去的路上兩個人一直聊天,小舟話再少可畢竟面對的是夏末。雖然他基本可以承認自己這趟自我修煉,是個完全的失敗,他的獨立旅行從丟錢包開始就沒有一點可以自豪的,後半部分連試煉的機會都被夏末給毀了,連回程都在涼爽的空調下舒服著。
“小舟。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不管怎麼樣,想聽你句實話。”夏末突然問他。
小舟忽地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去看窗外,稀裡糊塗地去讀公里牌上的數,他們已經開出了半程。
“什麼?”會是什麼事要用這種認真的口氣來問。他其實立刻就想到了夏末緋紅臉拎著瓶純淨水的模樣,那個瞬間讓他明白人與人之間除了血緣關係以外還有另外一種牢不可破的關係。要是夏末問他,那他……
“你想問什麼?”小舟儘量呼吸均緩。
……
“你媽是不是不給你零花錢?”
……
小舟怔住,你媽……你媽!
小舟瞪著他,他還真就是想問這個,一臉嚴肅認真,還分神來瞥自己一眼,似乎想評估一下自己到底會不會說實話。小舟嚥下這口氣,“一個月三千。”
“哦,那你為什麼還不夠花呢?一般大學生也就能拿到一千吧。”
“誰說我不夠花?”小舟說。
“那你……”夏末超了個車,“那你到底為什麼還打工?”
小舟湊過身去看了一眼夏末的時速表,“一百三十?降下來!”
“是是是。”夏末毛毛草草地回答他,車速勉勉強強降到了一百一十九,差一點似到非到一百二十,換了小舟一個白眼。
夏末心虛地看看小舟,“那你是為什麼?”
小舟沉默了一會,有點不太想說,但是夏末一直用同樣的沉默等著他說,他知道夏末這個人,看起來隨隨便便,其實心細得很,而且他看起來軟軟的沒什麼攻擊性,但性格屬於張三丰一脈的,看著綿軟其實後繼無窮,誰不信大可以跟他槓一下試試。現在他正經問自己話,自己要是不說他鐵定沒完,絕不會容他混過去。再說有些話跟夏末說說是對的,他不能一直自己跟自己嘮心裡話,那容易精神分裂。
小舟組織了一會語言,見夏末一言不發地還在那等他,雖然不催他說,但那份沉默帶來的壓力也不小,他只好開口, “我跟你說過的吧,我父母有親生兒子。我沒什麼能夠報答養父母的,至少我成年以後不能再花他們的錢了,不然那不就等於是在花弟弟的錢麼?讀書很容易,可是除此以外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養活我自己,所以我總要早點試試。”
小舟回頭看到夏末聽得很認真,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一直看著前面。
小舟咬了咬嘴唇,“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話題。但是……我是很認真的,嗯……很積極的人。要是你覺得……同情我,這事就很尷尬了。”他看著夏末,“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可以表揚我了!”
夏末終於被他逗笑了,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小舟鬆了一口氣,微微笑了,“你會表揚我嗎?”
“你比我18歲的時候要成熟多了。”夏末說,“你知道做自己該做的事,不需要別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