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一窒,這筆錢確實是秦默給他的,甚至連老律師提到的工作都是秦默對他的暫時性安排,沒想到對方會在這上面大作文章。
“我們來想一想,如果按照這位教官的說法,他也是參與了學校的暴力行為的,那麼身為同夥的他難道不應該三緘其口麼?為什麼時隔六年之後舊事重提?”老律師面對著眾人微笑了一下。“而在最近,證人又收到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財產,甚至還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這樣的一個人,能夠作為證人來信任麼?”
楊方宏沒有說話,趙渲臉色平靜地反駁:“根據《證據規定》第五十三條,不能正確表達意志的人,不能作為證人。待證事實與其年齡、智力狀況或者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的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作為證人。我可以保證證人的智力正常,您難道打算拿證人偶然的財政異常來否認證人證詞的法律效應麼?況且原告方證人不止一人,被告律師打算起訴所有證人都作偽證麼?”
趙渲看出對方已經打定主意要在證詞真偽上做文章,乾脆把話攤開來說。
老律師微笑:“只是關於原告方證人證詞的一些懷疑而已,況且我這裡有一些資訊。”
他在律師席上的站姿筆直,朗聲陳述“證人楊方宏,無業遊民,證人姜紹,無業遊民,證人沈晴,同性戀者且有抑鬱症病史,證人梅婧,曾有醫院精神科掛號經歷。”說到這裡律師頓了頓,“我並沒有歧視的意思,只是驚訝於為什麼證人碰巧都是如此特殊的群體。換言之,身為證人的幾位在尋常人眼裡看起來似乎都有些離經叛道……鑑於證人的普遍特殊性,而本案中的學校又是一所針對於問題青少年開設的教學場所,我認為證人有對學校心懷不滿從而做偽證的可能性,因此我們對證人的證詞是否應該酌情考量?”
法庭裡一片寂靜。
趙渲忽然明白了對方的目的,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有想過要將證人的證詞全盤作廢,他這段話反而是對關注事件的所有人說的。
從一開始他的勝算就來源於輿論,因為輿論一面倒的壓力,讓張敬梓的勢力在審判期間不起任何作用。但是對方如果引導性地說明所有證人都是存在問題的,那麼輿論真的還會對自己如此有利麼?
趙渲看了一眼法官,對方居然對老律師這番充滿了主觀色彩的話沒有產生任何異樣的反應,這讓他的心沉了沉。
這種情況下,看來只能這樣了。
趙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臉上帶著慣有的,謙和柔軟的神色,緩緩開口:“如果被告律師是主觀上對事實感到懷疑,那麼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也是您口中的問題學生。”
趙渲從小就知道什麼樣的自己看上去最好,最容易讓人信任,他的樣子誠懇而清澈,讓人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說出謊言,不由自助地信任他的說辭。
“我之所以今天會站在這裡,是因為我和我的兄長曾經都在這所學校裡,經歷過一段最痛苦,最絕望的青春。”
“我曾經無數次質問過為什麼我會有一個截然相反的痛苦世界,現在我有些明白了,就是因為有您這樣的人,徹底否認我們的一切。”
“因為沒有固定的職業,因為喜歡同性,因為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們的每一句話都不值得被信任,所以我們的人生是應該由別人決定的?”
“這才是最可怕的歧視。”
趙渲演過了苦情戲,得到了法官的警告,滿意地看到對方陡然改變的臉色。
他知道,他成功了。
下一刻,他變回了那個一絲不苟的律師趙渲:“關於您提出的證人特殊性,為了防止您對證人證詞的真實性產生懷疑,我請求法庭傳喚下一名證人。”
下一名證人是江校醫。
在江校醫說出自己職業的一瞬間,旁聽席眾人原本的懷疑被打消了。
秦默驀然鬆了口氣,看著眾人在江校醫證詞裡漸漸恢復緊張的面孔,他終於感受到趙渲的演技強大之處。
雖然法庭上的辯論愈演愈烈,可輿論形勢卻一片大好,在監控影片作為證據在法庭上播放的時候,整個法庭的氣氛都凝重至極,只剩下趙渲清晰卻又略帶激動的辯駁,在法庭裡不斷迴響。
這讓秦默原本懸著的心多了幾分底氣。
遙遙看向被告席,那是一張連自己都不甚熟悉的臉,可就是這個人,一手造成了他長達六年的噩夢。
中年男人端坐在被告席後,看上去一派沉穩,胸有成竹的樣子讓秦默不禁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