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做了好多個混亂的夢,嘈雜,彷徨,感覺到地動山搖。我艱難地張開眼睛,驚愕地看到孫先生都在我的帳篷裡。
孫先生見我醒來,鬆了一口氣:“你燒了整整一天一夜,把雲香嚇壞了。子敬他們忙不開,只有叫我來看看你。”
雲香擰了冰涼的溼帕子敷在我額頭上。
我仍然很迷糊,現在是什麼時候,外面好吵。
孫先生解釋說:“仗已經打起來了。王爺以‘清君側’之名回兵京師。第一仗就告捷。”
啊,終於打起來了。
可是,“燕王以‘清君側’之名,揮兵京師”,這又從何說起?都已經大張旗鼓地把葬禮辦了,還怎麼打著蕭暄的名義?找個一模一樣的替身?
孫先生迴避我的逼視的目光:“老朽不方便說。姑娘還是好好休息吧。”
我更是覺得這事蹊蹺,轉問雲香。雲香自己也有點糊塗:“姐,外面的訊息是,王爺是假死,就是為了激趙黨放心出手謀反……”
我掙扎著坐起來。
假死?到底是死是假的,還是找人假裝假死?蕭暄死了,我親眼看到,親手摸到。冰冷,僵硬,沒有脈搏。我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放了那麼久,一個人難道可以控制心跳?或者當初躺著的人就是假的?
我下床往外走,雲香急忙拉我:“姐你要去哪裡?外面可正亂著呢!”
我開口,聲音嘶啞:“我要親眼看看。”
雲香又驚又喜:“姐你說話了!”
我固執地住外走:“他人在哪裡?我要去看看!”
孫先生反應過來,攔住我道:“才剛收兵呢,外面亂得很!”
我扭頭直視孫先生,一直看到他眼睛裡,厲聲問道:“蕭暄到底死沒死?”
孫先生侷促不安地躲開我的目光:“敏姑娘,很多事,我說不清楚。”
他的確說不請楚。我繞過他甩開雲香,掀起簾子衝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侍衛嚇一跳,立刻攔住我:“敏姑娘,沒有宋先生的命令,你和雲香姑娘都不可以離開帳蓮。”
孫先生追出來:“外面真的亂啊!”
我問侍衛:“是宋先生的命令,還是王爺的?”
侍衛一怔,面露難色。
我急得已經出了一身汗,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推開他就跑。
侍衛緊張地追過來,可是軍營裡果真正亂著,經歷生死歸來計程車兵擠滿了各處,戰勝的喜悅充滿了整個兵營。我聽到他們在說:“太好了,王爺回來了!”
“打得趙狗屁滾尿流啊!”
“好在王爺沒事!當初可嚇死我了!”
“王爺有天神護佑,自然不會輕易被那趙狗謀害死了!”
“這一仗可打得痛快!那趙兵簡直像三年沒吃飽飯的……”
每一句話傳進我的耳朵,我就更緊張一分。我仗著身材矮小在人群裡穿梭,侍衛一時追不上,又擔心傷著我不敢來硬的。
當我衝到主帥的白色大帳篷前,氣喘如牛,肺部尖銳的疼著,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帳外的侍衛認識我,驚訝道:“敏姑娘,你怎麼來了?你不是還病著?”
帳篷裡本來還有男人們說話聲,這下突然全靜下來了。
不對!
有哪裡不對!
我,我要去看著,好好看清楚!那個混蛋,到底是死是活?
侍衛為難,而又不得不把長槍一架:“敏姑娘,你不能這樣進去。”
“讓開!”我字字擲地有聲。
“可是敏姑娘……”
“讓她進來吧。”
我聽到這個聲音,猶如雷擊,大腦瞬間空白,身子不覺搖晃一下。
我一把推開伸手要扶我的侍衛,渾渾吸了—口氣,往裡面走。
全是人,身著盔甲的將士們,身上臉上沾滿乾涸的血跡,粗獷的面容帶著疑惑打量著我,然後有默契地讓開,讓開。就如同一個月前我初回西遙一樣,我的面前讓出一條通道,通向一個人的生與死。
那個人從首座上走了下來,衣服摩擦發出輕微的響聲,泥和血混合著凝結在上面,頭髮凌亂,一臉風霜。可是雙眼明亮得似乎在燃燒,躊躇志滿,豪氣萬丈。
是他!
是他!
用不了檢驗DNA,我知道是他!
我像被定了身,一動不動,眼睜睜看他走到我面前。
蕭暄笑:“別擔心我,不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