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狗叫和急促的馬蹄聲。張繼原挑開氈門簾,拉開木門。他一隻手還牽著兩根馬籠頭韁繩,兩匹馬在包外跺蹄,他蹲在門口說:場部下了命令,邊境線附近的大狼群已經分頭過來了,明天全場三個大隊在三個地點分別集中打圍。咱們大隊負責西北地段,場部還抽調一些其他大隊的獵手支援咱們隊,由畢利格全權指揮。隊裡通知你們,明天凌晨一點,你們到畢利格家集合。場部說,各個蒙古包除了留下老人小孩放牛放羊,其他所有人都必須參加打圍。全隊的馬倌馬上就要給各家沒馬的人送馬,馬倌必須提前繞到預定的埋伏地點。你們趕緊抓時間睡覺吧,我走了,你們可千萬千萬別睡過了頭!
張繼原關上門,跨上馬急奔而去。
梁建中放下飯碗,苦著臉說:剛來了只小狼,大狼也來了,咱們快讓狼拖垮拖死了。楊克說:在草原上再呆幾年,保不準咱們也全都變成狼了!
三人跳起來分頭備戰。梁建中跑到草甸將三人的馬牽到草圈牆下,又跑進草圈,用木叉給馬挑出三堆幹青草。楊克從柳條筐車裡拿出一些羊骨羊肉餵狗,再仔細檢查馬鞍馬肚帶和套馬杆,並和陳陣找出兩副牽狗出獵用的皮項圈。兩人都曾參加過小規模的打圍,知道打圍時狗的項圈和牽繩馬虎不得。陳陣給二郎戴上一副皮項圈,然後把長繩像穿針鼻一樣地穿進項圈的銅環,再把長繩的兩端都攥在手裡。他牽著二郎走了幾步,指了指羊圈北面,喊了一聲“啾”!同時鬆開一股繩。二郎嗖地衝了過去,兩股繩拉成了一股,又從銅環中脫出。二郎只戴著皮項圈衝進黑暗,而長繩還捏在陳陣手裡。此種集體打圍時的牽狗方法,既可以使獵狗完全受獵手的控制,以避免狗們擅自行動,打亂圍獵的整體部署;又可以多人同時放狗,還避免長繩纏絆狗腿,影響速度。
楊克也給黃黃戴了項圈,穿了繩,也演習了一次。兩條獵狗都聽命令,兩人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毛病,沒有讓狗拖著長繩跑出去。
成吉思汗在其教令中囑諸子練習圍獵,以為獵足以習戰。蒙古人不與人戰時,應與動物戰。故冬初為大獵之時,蒙古人之圍獵有類出兵……汗先偕其妻妾從者入圍,射取不可以數計之種種禽獸為樂……如是數日,及禽獸已少,諸老人遂至汗前,為所餘之獵物請命,乃縱之,俾其繁殖,以供下次圍獵之用。
——馮承鈞譯《多桑蒙古史》
諸王共商,各領其軍作獵圈陣形之運動前進,攻取擋道之諸國。蒙哥合罕(元憲宗——引者注)作此獵圈陣形循河(伏爾加河——原注)之左岸進。
——(波斯)剌失德丁《史集·第二卷》(周良霄譯註)
大隊人馬和獵狗群,跟著畢利格老人在漆黑的草原上向西北方向急行。幾乎每個人都牽著一條狗,有的人甚至牽了兩條狗。風從西北吹來,不軟也不硬。厚厚的雲層仍低低地壓著草原,將天空遮得沒有一絲星光和月光。四周是沉沉的黑暗,連馬蹄下的殘雪也是黑色的。陳陣極力睜大眼睛,但仍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像是突然雙目失明瞭似的。兩年多了,陳陣已經走過不少次夜道,但像這麼黑的夜道他還從來沒有走過。他真想劃一根火柴檢查一下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
陳陣憑著聽覺向畢利格靠過去,輕聲說:阿爸,能不能讓我在馬蹄袖裡開一下電筒,我覺得我眼珠子都沒有了。老人低聲喝道:你敢!老人的口氣中透出大戰前的緊張和擔心。陳陣立即閉上嘴不敢再問,跟著吱吱的馬蹄聲瞎走。
馬隊狗群悄然夜行。草原狼群善於夜戰,草原人也擅長黑夜奇襲。陳陣感到這群狼非同一般,居然餓著肚子一直等到這個奇黑的夜晚才傾巢而出。而畢利格老人對戰局的判斷也非同尋常。戰局正在按老人所預料和設計的方向發展。陳陣暗暗激動,能在原始大草原上,親身參加兩個狼王之間的角逐,簡直是太刺激了!
馬隊走了一段下坡路以後,開始爬一個大坡,畢利格這才併到陳陣身旁,用馬蹄袖擋住嘴,緩和了口氣低聲說:想當個好獵手,你還得多練練耳朵。狼的耳朵比眼睛還要尖。陳陣也用馬蹄袖擋住嘴小聲問:您這會兒說話不怕狼聽見?老人壓低聲音說:這會兒咱在爬坡,有山擋著,又是頂風,說輕一點就不礙事。陳陣問:阿爸,您憑耳朵真能領大夥趕到指定地點?老人說:光憑耳朵還不成,還得靠記性,要聽馬蹄踩的是什麼地,雪底下是草是沙還是碎石頭,我就知道馬走到哪塊地界了。要不迷道,還得拿臉來摸風,摸著風走;還得用鼻子聞,聞著味走。風裡有雪味、草味、沙味、硝味、鹼味、狼味、狐味、馬糞味和營盤味。有時候啥味也沒有,就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