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屋裡拍手叫好‘這宅裡的人都死盡了,我才是高興’。你們如今的廂房原先住著個小姨奶奶,嬌滴滴生得似一束花,自從進門便跟玉金秋鬧不合,終究鬥他不過,落得個慘死。深究起來,連同我大哥廖付伯也是玉金秋進府之後傻的。你們說,這不是妖孽是什麼,真真天上掉下的災星,偏落到我廖府裡做孽。”
他說得興起,一隻巴掌猛拍著大腿,鍾二郎將面前一盤翠綠菜心吃盡了,又轉向清炒筍片,哪有工夫留意廖付仲滿腔慷慨激昂,湛華從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再抬起頭竟見玉金秋不知何時走進大廳,一手領著廖付伯,陰著面孔朝廖付仲過來。席上驟然鴉雀無聲,湛華忙起身讓他坐下,玉金秋指著廖付仲罵道:“你算什麼阿巴物,也有臉坐這位子!嫌棄你哥哥是傻子,自己倒充起大爺來,也不知道撒泡尿照一照,誰不曉得廖二爺是下賤窯姐兒養下的,不明不白擱到廖府裡,畸角里跑出個哈巴子還嫌你醃囋!”他霹靂火炮般一通吼,歡樂得廖付伯拍掌叫好,傻子雖不知他滿嘴吵嚷什麼,卻明白有人替自己出了氣,掛著滿面淚痕捧腹大笑。滿屋的人面面相覷,廖付仲只得強忍怒氣不得發洩,眼睜睜由著二人凱旋歸去,恨得肝氣上衝,面孔被憋得通紅,捶胸頓足又朝鐘二比劃。
鍾二郎打個飽嗝站起身,揉著肚皮道:“我素知惜福養生,吃過飯必要歇息,二少爺不要送,鄙人現得趕著回去睡覺了。”湛華忙一同起來,二人行出大廳,外面天色已深,天邊像揉了一團墨,一股陰風撲上面頰。湛華攏著頭髮朝遠處張望,見玉金秋已走得沒影,一顆心七上八下起起跌跌。
第27章
鍾二郎哼著小調往前面走,見湛華垂著頭若有所思,扯了他的胳膊問:“可是爺白天身上沉,壓得你不好受?”湛華知道他存心取笑,伸手撓他一指甲,停下步子緩緩說:“我總覺得這些事情有蹊蹺。那一天你們替廖漾廂招魂,廖付仲暗地朝扎伊爾使個眼色,待魂魄招回來,模糊著面目叫人瞧不分明,依稀是個死去多年的鬼魂。後來再反覆思量,便感覺回來的並非是廖漾廂,那隻鬼原該是扎伊爾下降豢養的,本要耍個把戲幫廖付仲謀得家產,哪知咒法破除被它逃脫。事後宅中鬧起鬼怪,便是它被硃砂圍困無路可逃,四處遊晃時衝撞到人,結果今日被你抓住填了肚子。”
鍾二郎昂著頭打出個哈欠,咂著嘴淡淡說:“難怪那樣乾瘦。”湛華猜著這一分,立時湧出無端的興致,只覺得這宅院裡迷蹤重重,扎伊爾下了降頭卻遭反襲身亡,盲婆魂飛魄散般趕著出府,廖漾廂頸上生的人頭,盲婆臨行時詭詭秘秘說的“宅裡有古怪”,種種奇異在腦中交織成形,好像一層水汽聚在鏡面上,眼前籠上無窮的混沌,在一片模糊中漸漸現出個人影子,抿著嘴含笑而立。他呆怔著不動彈,鍾二郎往他面上摸一把,唬得湛華打個激靈,捂了胸口笑道:“你自己先回去,我有事往宅子裡逛逛。”言罷不由分說轉過身,鬼使神差走向宅院深處。
這一日入夜似是比平時更早些,天空壓上一團濃黑將星辰遮掩住,下人們連日受著驚嚇不敢在宅中走動,迴廊裡燈火熄滅悄無人息。湛華摸著黑向扎伊爾遇害之處走,腳下的地面被露水浸溼,稍不留神就要被滑一跤,他小心翼翼往前邁步,彷彿如臨大敵膽戰心驚。一股微風掠過,兩旁樹影沙沙舞動,好像有無數纖妙手臂扭擺晃盪,彼此摩擦碰撞惹出竊竊聲響。湛華沉心靜氣,感覺身後彷彿有人跟隨,步子又輕又緩,幾乎不可察覺,他深呼一口氣,心道自己分明是鬼還能有什麼畏懼,遂壯著膽子硬往前挪動。後頸上忽然一陣涼,不知是被風吹了還是被誰抹了一把,他也毫不在意,瞪大眼睛往草叢中尋探,哪知後頸又被哈了一口氣,耳邊似是聽到一聲急促喘息,湛華只以為是鍾二跟著自己玩笑,轉過身去正欲斥責,卻見身後只有空落的一片,連同他剛才走過的道路也被夜晚模糊住,好像被一張嘴啃噬殆盡。
一隻鳥忽然從樹枝竄起,尖叫聲撞破了死寂,湛華忽然打出個寒戰,抬眼見前方正是扎伊爾死去的地方。那一片地界早已寸草不留,泥土似是剛被人刨挖過,鬆軟土料又被重新填起,他拾了一棵樹枝蹲在地上翻鏟,刨松的泥土又被挖開,土坑裡漸漸露出樣東西,湛華屏息凝視,見挖出個稻草扎的小人,胸口的位置被鋼釘穿過,上面另附了紅紙,赫然寫著“玉金秋”的名號、八字,草人裡填了幾隻死去的蜈蚣,延出的鄂足上染著乾涸血跡。
前面忽然晃過一個人,立在湛華面前將光線遮掩住,他唬得抬起頭,眯著眼睛瞧見來人正是玉金秋,穿一件白綾褂子微微笑著瞧向自己。湛華連忙站起身,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