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軍團在哪兒呢?”
“說是在湖南什麼地方。”
“能夠會合嗎?”
“鬼才知道。”
“唉!”那個江西口音的嘆息了一聲,“前四次反‘圍剿’打得多痛快,一次就消滅他好幾個師,俘虜是成千地捉,光師長就抓了好幾個;就是第五次反‘圍剿’搞糟了,連蘇區也丟了,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還不是那些‘洋房子先生’搞的!”“我看也是。”江西口音的說。“莫斯科的‘洋房子’又加上上海的‘洋房子’……”說過,哈哈大笑。
“還有‘獨立房子’!”福建口音的也哈哈大笑。
“你常見‘獨立房子’嗎?”江西口音的停住笑問。
“怎麼不常見,可是我怕見他。”
“也不過鼻子高一點兒,有什麼可害怕的!”
“咦,那人長著一對貓眼,黃眼珠,一瞪可真嚇人!”
“你少見他一點就是了。”
“我們這搞事務工作的,少見也不行。他三天兩頭叫去訓我。難伺候呵!他挑警衛員要一般般高的,漂亮的;他的馬要用香肥皂刷洗,備好馬,他先用手從馬頭摸到馬尾,有一點點灰,就要罵人。有一次,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為什麼?”
“那一次,我騎著馬去給一位首長送信,離他的門還有好遠,就被他叫下來,大罵了一頓,問我懂不懂紅軍的規矩,你猜是為什麼?原來是我過他的門前沒有下馬。”
“聽說,‘獨立房子’一天吃一隻雞?”
“雞?還得有咖啡呢!”
“聽說,他煙抽得也兇?”
“對,美麗牌的罐頭煙,一天一筒。你看前邊還給他擔著整整一挑子呢!”
“這也太過分了!我們的毛主席、周副主席、朱總司令都是吃筲子飯,一人一份,一點不能多吃,吃點南瓜豆腐菜,剩點菜湯加點開水一喝就完了,‘獨立房子’怎麼這樣?總書記就不說說他!”江西口音的有點氣憤了。
“唉,說他?言聽計從噢!什麼事都是‘獨立房子’說了算!”
“哼,要不然他也許還不這樣呢!”
說到這裡,談話停下來。好象彼此在思索著什麼。
過了一陣子,只聽江西口音的又問:“毛主席呢?”
“他不管什麼事了,出發前聽說住在一個山上。”
“現在呢?”
“聽說他跟著中央縱隊走,身體壞得厲害,現在不知道過來了沒有。”
“唉,什麼時候……”
話聲停下來,好象彼此都沒有再談下去的意思。擔架走出了樹林。路上又是人流滾滾,塵土飛揚。王稼祥從擔架上側起頭來,望了望那兩個說話的人,一個是總部的老參謀王柱,另一個是剛從下面調上來的小參謀肖明。這兩個參謀今天公然議論“朝政”,而且語多不敬,要擱平時,至少要受到特派員的注意和查問,可是今天聽來卻也不無道理。王稼祥只望了他們一眼,又把頭側過來躺著去了。
說實在的,這兩個參謀無意的談話,深深地觸痛了他,引起他的羞愧與不安,促使他反省自己的責任。“洋房子先生”,毫無疑問地把他包括在內,有人甚至背地裡把他和“王明、博古、張聞天”稱為某種路線的“四大金剛”。然而他心中卻不無隱痛。中央蘇區是從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的“贛南會議”上開始指責毛澤東的,當時批判他是“富農路線”、“等待”、“右傾”和“狹隘經驗論”。情況彙報到中央,中央還認為批得不夠,說是以“狹隘經驗論”代替了對“右傾機會主義”的批判。所以就來了一個更厲害的批判,這就是一九三二年十月上旬的“寧都會議”。在這次會議上,對毛澤東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指責,王稼祥實在聽不下去。因為他自進入蘇區已經同毛澤東有將近兩年的合作經歷。他不僅感到毛澤東學識淵博,對中國社會理解透徹,而且在軍事上確實有奇才,一韜一略,常能出人意外,所以接連粉碎了敵人三次“圍剿”,取得很大勝利。因此,在後來討論是否撤銷毛澤東的軍事職務時,他是反對把毛澤東趕出軍隊的,這是他今天可以感到自慰的地方。
但是,在兩種對立物的鬥爭中,往往是很難找到轉圜餘地的。堅持黨性,又往往會觸動派性。被黨中央派去貫徹全面“進攻路線”的“布林什維克”,竟然同“右傾機會主義者”妥協,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所以,他同他的幾位掌權的莫斯科的親密同窗,就不能不發生隔閡。一九三三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