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威,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廢墟,到底是做什麼?”陳群神情嚴肅地問。剛才郭嘉說事關曹公安危,他相信那個浪蕩子在這種事情上不會胡說。
“呃……”趙彥抓了抓頭,“我是去弔祭一個人。”
陳群狐疑地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趙彥把身子往車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去,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這要看你說的是誰。”
“董妃。”趙彥閉上眼睛。
陳群一時無語。他知道趙彥和董妃是青梅竹馬,還差點訂親,可實在沒料到這個年輕人長情愚痴到了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彥威啊彥威,你沾上她哪一個身份,都是萬劫不復。”陳群搖著頭責備道。趙彥不甘心地爭辯道:“在我心裡,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麼人。如今她已離世,我只是想憑弔故人而已。”
“幼稚!”陳群毫不客氣地批評,“你好歹也是議郎,做事過過腦子。現在多少人在找董家的短處,你倒往上去撞。郭嘉若真要整你,一百個你都死了!”
“這次真是多謝長文兄你了……”
“若非有人通風報信,我早就睡下了,誰會想到你大半夜地發瘋。”
“嗯?是誰?”趙彥有些驚訝。他這次潛入皇城,純屬興致所致,沒跟其他人商量。這夜色如墨,若非有心跟蹤,誰能想到自己會跑去皇城。
陳群也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不知道。我本已脫襪上榻,忽然聽到外頭窗蓬響動。僕役去檢視,看到窗蓬之下丟著一片竹簡,上面寫著幾個字:‘彥為許都衛所獲。’”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竹簡,遞給趙彥。趙彥在黑暗中眯著眼睛端詳了一陣,認不出筆跡是出自誰手。趙彥把竹簡遞還給陳群,表示自己沒見過。陳群接過去,肥厚的手指在竹簡表面摩挲一番,沉聲道:“也不急於這一時,等一下彥威你可以慢慢回想。”
趙彥望著隨著馬車賓士而晃動的杏黃垂穗,突然之間省悟為何陳群要派公車來迎接自己。
這不是解救,而是拘禁!
陳群乘坐這輛公車之時,代表的不再是趙彥的好友,而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官員。西曹掾主府吏署用,曹公又將其職權擴大,兼有對兩千石以下官員審查之權,例同東曹。議郎秩比六百石,被他們召來問訊,不算越權。
也就是說,陳群這次夜闖許都衛,不光是為了摯友之誼,還是出於公心。
“趙議郎,一會兒我將以西曹掾屬的身份對你進行質詢。”陳群嚴肅地對好朋友說,同時把自己的符佩展示給他看。趙彥諒解地摸了摸鼻子:“不愧是長文你的風格啊。你要問的,也是我私入皇城之罪麼?”
“不,那是許都衛的責任。我想問你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既然說是私入宮禁,無人知曉,那麼為何會有人夜半通報,卻又不肯露面?這其中關節,我懷疑是有什麼圖謀。”
說到這裡,陳群又補充了一句:“彥威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徇私,但我可以保證你會得到公正的待遇——至少比落在郭嘉、滿寵那些人手裡好。”
趙彥這才知道,陳群接到那竹簡以後,原本第一時間要趕往許都衛去撈人。但他轉念一想,認為竹簡來歷不明,其中動機頗可深究,於是特意繞去西曹掾,調來了一輛馬車,這才匆匆趕去。
私誼固然重要,但身為西曹掾屬,對於官員背後的疑點,絕不會輕易忽略。
趙彥下意識地捏了捏前襟,這裡藏著一件東西,是他趕在被許都衛抓捕之前在禁宮廢墟里找到的,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東西的意義。但直覺告訴他,他距離真相又邁近了一步。
“只要這個東西還在就好,這是我唯一的線索……少君,你可千萬要保佑我呀。”
鄧展繼續在原野上馳騁著。
他懷裡的畫像,其實不止一卷,而是五卷。
臨出發之前,郭嘉叮囑過他,不要過早地洩露目的,先跟一些司馬家的下人接觸,再找司馬家族人攀談。
於是鄧展先找到了司馬家的一位車伕、一位織工、一位蒼頭和溫縣塢堡的一個小頭目。在他們那裡,鄧展拿到了四幅楊平的畫像,然後才敲開了司馬家的大門,向他們通報楊平的死訊並索要畫像。
當這些工作完成之後,鄧展謝絕了挽留,稍做停留,便匆匆趕回許都。因為這五幅畫像放在一起,呈現出一個疑點,一個必須儘快讓郭祭酒和荀令君知道的疑點。
腳下的路越發平坦寬闊,雪地上的蹄印、車轍印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