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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到,就在數天之前,司馬懿也這麼罵過他。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如此迂腐,還是這時代已是人心不古……

伏壽繼續道:“張宇之事,還可容得半分柔慈。日後與曹操折樽衝俎之時,倘若陛下你依然還抱持著這些無聊想法,不如明日下詔禪讓算了。陛下你意下如何?”

她的眼神直直盯著劉協,讓他無從逃避。劉協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頭,只得含混地應道:“我,我知道了。”聽了這句話,伏壽這才斂起肅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把手按在劉協手掌的傷口上,輕輕撫摸著,低聲道:“剛才臣妾咬你時,你為何不抽出手呢?”

“你太累了,我想,也許發洩出來會好一點兒。”劉協老老實實回答。伏壽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搖頭嘆道:“陛下啊,你實在是太溫柔了……”她輕柔地為劉協取下冠瓔,忽然俯身湊到他耳邊,氣吹如蘭:“謝謝你。”

劉協耳根子一陣酥麻,神情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溫柔似水的伏壽,和剛才那個冷酷剛強的伏壽,究竟哪一個才是她的本性。

他還在愣神的工夫,伏壽已經為他寬衣解帶,然後剔暗了燭火,帶著一絲嬌羞道:“陛下,可以就寢了。”劉協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從昨天開始的一連串緊張考驗,讓他幾乎忘掉了自己還要面對夫妻應盡之禮。

周公之禮劉協早已有過經驗,但是此時榻側之人卻不尋常。“這可是我的嫂子啊!”劉協的內心在吶喊。聽說在北地匈奴那裡,有哥妻弟及的傳統,可這是在中原開化之地,而且他的哥哥一天之前剛剛離世,至今屍骨未寒。

“呼”的一聲,屋子裡的最後一根蠟燭被吹滅。劉協手足無措地躺倒在榻上,隨即一具溫熱的身體也鑽進了錦被裡。黑暗中,兩個人誰也沒有做聲,劉協全身緊繃,生怕自己呼吸稍重,就打破了微妙的默契。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一隻熱乎乎的玉手從被子裡伸過來,輕輕地摩挲著劉協手上的傷口,力度不輕不重,既像是撫慰,又像在調情。劉協閉起雙眼,感受著女性的溫柔,復又睜開,望著漆黑的房梁,忽然開口道:“能給朕說說,兄長是個怎樣的人嗎?”

撫摸著他的玉手猝然一停,然後縮了回去。好久之後,久到劉協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伏壽的聲音忽然從枕畔傳來:“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們的大婚之夜。”

說完以後,她自己先笑了起來:“當時董卓專權,我又是以貴人身份入掖庭,所以有聘無禮。只有我母親陽安公主憐惜我,為我備了杯合巹酒,讓我與皇帝同飲。你猜他進了洞房之後,第一件事是做什麼?他走到我面前,把合巹酒潑在地上,指著窗外說:‘關西驕兵正在長安城裡橫行,董仲穎正在漢宮內啖肉飲酒,四方諸侯都在作壁上觀。如今漢室就如同這地上的酒水,你為何往這個火坑裡跳?’”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既然嫁作人婦,自然從夫。想不到他冷冷地回答:‘朕不需要賢良淑德的女人,朕要的是扭轉乾坤的能臣。’我那時候性子直,便爭辯說女子如何無能,呂后、馬後、鄧後,哪個不是撐起了漢家江山?他有點意外,便拉著我的手坐到床邊,問起了朝廷之事。我之前聽父親談論許多,倒也能應對自如。”

“其實那時候他也只有十四歲,比我還小一歲呢,卻努力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他的稚氣尚存,可那種揮之不去的滄桑感,卻是同齡人裡絕無僅有的。我們一對新婚夫婦,就這麼和衣躺在榻上,說著國家大事,直到三更還未見疲意。最後兩個人都睏倦了,他說我很好,問我是否願意做他的皇后,輔佐他重振朝綱。我回答說我母親是漢室公主,我流的是劉氏的血液。他難得地笑了笑——他的笑容總是很難見到——然後又一臉嚴肅,說未來歧路坎坷,皇后這個頭銜不能帶來任何榮耀,反而會被推至風口浪尖。他讓我三思。你猜猜我是怎麼答他的?”

劉協在黑暗中輕輕地搖了搖頭。

伏壽笑道:“我咬了他一口,也是咬在手掌上。他和你一樣,也沒有躲開,而是任由我咬出血來。然後他把自己的血滴入合巹酒杯中,與我對飲而盡。歃天子之血,起九州之誓,這就是我們新婚的第一夜。”

劉協努力地在腦海裡重建當時的場景,外面的驕兵悍將在皇城之內隳突縱橫,兩個少男少女,卻在屋簷下攙著對方的手,發下守護漢室的誓言。他有些感動,也有些淒涼。起誓的一方,已經不在人世了,這個誓言的延續,便交到了他的手裡。劉協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肩上沉重的責任。

他轉過頭去,發現枕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