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思永,你是不是永遠不會有一時衝動的時候?”
席思永的目光驀地變得深邃難測,良久才道:“你覺得一件事非做不可,不做不行,完全義無反顧的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恰恰是回過頭來,看看退路。”
成冰覺得席思永這話說的有些殘忍,人若年輕的時候都這樣一步三思量,那該少了多少青春的樂趣?可再細細想來,又不是沒有道理,那些女孩們何嘗不知道席思永於感情上是何等樣涼薄的人,既然知道,仍選擇飛蛾撲火,又怎能去怨天尤人?
終於找到有空位的自習教室,進門前黎銳還若有所思道:“最近流行清談玄學?怎麼說話我都聽不懂了?”
成冰訕笑兩聲也不理他,坐下來掏出《數字訊號處理》的教材開始做作業,滿紙的傅立葉變換,算得頭大。才寫兩筆她忽意識到一個問題,那短短一天的洛陽之旅,對席思永來說,算是什麼呢?
她不由自主地朝斜前方瞟過去,席思永輕擰著眉,對著攤開的專業課本,許久也不曾翻頁。她突然間有那麼點好奇,這世間到底有什麼事,會讓席思永需要回首四顧、思量退路,才能剋制住那股義無反顧的念頭?成冰會好奇,席思永年少輕狂的時代,到底是什麼模樣?
Is there anybody there(4)
考試周接踵而來,馬不停蹄地考完八門課就到了寒假。火車票難買,好在趙旭和幾個老鄉已有年前排隊買車票的經驗,幫成冰捎了一張,也免得母親大動干戈地讓司機來接她。
春節是跟著母親回外公外婆家過的,其實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好過許多,因為有供暖設施,不像南方是潮到骨子裡去的那種陰冷。成冰八歲前從未見過外公外婆,和表兄弟姐妹的關係還不及和季慎言熟絡,其中的緣由她並不清楚,只知道外公和父親的關係是極差的。每年春節父母帶她去探望外公外婆時,氣氛總是極僵,她不敢開口問父母,只好去問季慎言。季慎言神神鬼鬼地笑道:“你們家這麼出名的事,你還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幼時甚至不知道外公外婆是什麼意思。八歲似乎是個坎,那年家裡從筒子樓搬進寬敞的三室一廳,她也轉了學,也是那年她認得讀初中的季慎言,父親頭一次送她貴重的項鍊慶祝生日,雖然比起後來的禮物顯得那麼不值一提……也是那一年,她外公外婆這四個單薄的字眼和真人印合在一起。
季慎言把這個故事講得極為簡單,用季慎言的話說就是“白雪公主和灰男孩的故事”,高官的女兒愛上了一文不名的窮學生——古代戲曲裡這樣的事也有一籮筐,無外乎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皆大歡喜的結局。然而現實未必有那麼美滿,成衛國和林南生的“流放生涯”長達十年,一磚一瓦地築起南生電子的奠基石,最早是做濾波器,賣給買不起高階裝置的小學校的實驗室,後來規模漸漸做大,如今的南生電子已在國內行動通訊基站的配套產品供應領域佔據重要的位置。
客客氣氣地給姨媽舅舅們彙報學業,聽說她預備讀完本科後先自己工作幾年,二姨便埋怨母親:“大老遠的跑去K市幹什麼,孩子都玩野了,早跟你說讓她到北京來,這麼多親戚都在這裡;或者讓她去哥倫比亞,有親戚看著她,很容易融入當地圈子……”
成冰私心裡不服氣這些話,也不好反駁,倒是母親幫她說話:“孩子總留在身邊有人護著,也不見得就好,趁著年輕讓她一個人吃吃苦也沒什麼。”
數日都充斥著這些對她和母親的埋怨,還有些是明裡暗裡譏刺她父親的,間接地指責母親當年的悖逆。每個人都一副先知的模樣,“早知道……”其實都是一家人,倒沒誰是惡意,只是她聽在耳裡不舒服,到底是她的父親,她能埋怨,別人憑什麼?好容易磨過初三,跟著母親回上海,楊媽說有個趙姓的同學打過電話來,是過年前的事了。她估摸是趙旭,打回去給他拜年,原來趙旭在家裡待著無聊,不過是電話給她閒聊,什麼同寢室友釣上計算機的系花啦,席思永配手機啦之類的閒事。
母親下樓時趙旭正在講室友的八卦:“他們兩個人騎車去政法大學看梅花,聽說政法偷腳踏車的特別猖狂,就帶了三把鎖還鎖樹上。結果逛完了政法回來,車還在那兒,三把鎖都扔在車簍裡,裡面還有張字條:以為政法沒人了是不是?”
看她笑得前俯後仰,母親隨口問道:“誰呀?”
“趙旭,要我跟你拜年呢。對了,明天我跟他出去吃飯,叫楊媽別做我的份了。”
聊完電話,母親從冬季滋補食譜裡抬起頭來朝成冰笑笑,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