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說的吃人,當然不是要把北化機的職工拿叉子叉起來吃掉,而是要找一個人多的地方吃飯。當服務員領著馮嘯辰、王根基二人擠進人群,讓他們與別人拼桌坐下的時候,王根基開始有些領悟到馮嘯辰的用意了。
“聽說了嗎,那個被開除的臨時工華菊仙,家裡的孩子特別出息呢。”
馮嘯辰一邊吱溜吱溜地往嘴裡吸著啤酒,一邊像拉家常一樣對王根基說道。
“是嗎,你怎麼知道的?”王根基頗有一些當捧哏的天賦,雖然沒和馮嘯辰事先對過臺詞,接話接得還是非常順溜的。
馮嘯辰道:“我偶然聽人說的,華菊仙的大兒子正在上高中,成績在學校裡是名列前茅的。她的小兒子在讀初中,成績也挺好。”
“這麼說,考上大學是不成問題了?”
“要從成績來說,當然沒問題。”
“那還能從哪來說?”
“政審啊!”馮嘯辰像是看個傻瓜一樣看著王根基,“你想都能想出來的,如果這倆孩子的母親在監獄裡待著,他們考大學能透過政審嗎?”
王根基一愣,他的眼睛是看著馮嘯辰的,但透過眼角的餘光,他分明能夠看到前後左右十幾雙眼睛都向他們這個方向瞟過來了。在這飯館裡吃飯的,都是北化機的職工或者家屬,大家倒不一定互相認識,但至少能夠從對方的服飾、氣質上判斷出誰是廠子裡的,誰是外來的。
馮嘯辰和王根基他們走進飯館的時候,就已經被人認出來了,知道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幹部,是來調查分餾塔的事情的。這件事是目前廠子裡的頭號大事,稍微瞭解一點廠裡情況的職工都知道此事。
有關調查組的來意,以及可能對北化機帶來的威脅,廠子裡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小事一樁,也有人預言會天翻地覆。因此,大家對調查組的人都頗為關心,聽到馮嘯辰和王根基聊天,坐在旁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希望能夠聽到一點小道訊息,以便回去向左鄰右舍吹噓。
馮嘯辰提到華菊仙的孩子,大家還沒特別在意。可馮嘯辰下一句就說這倆孩子未來會面臨政審問題,還說他們的母親會在監獄裡待著,大家就淡定不能了。
“什麼,華菊仙有可能要坐牢?”
“怎麼,華菊仙的兩個孩子有可能受到連累,上不了大學?”
“不可能吧,發錯一箱焊絲就要坐牢,哪有這樣的事?”
“這是一箱焊絲的事情嗎?一座分餾塔全部返工,20多萬的損失呢!”
“該,我看讓她坐牢也不冤,全廠的年終獎都被她糟蹋了……”
“不冤?我就呵呵了,她不冤,還有誰冤?”
“噓……”
馮嘯辰似乎沒有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事實上,他也的確可以裝作聽不見,因為餐館裡人聲鼎沸,而工人們的議論用的又是當地方言,頗為難懂。倒是工人們聽他們聊天不太費勁,因為普通話大家都是懂的。
“唉,可惜了。”王根基萌歸萌,腦子可不笨,聽馮嘯辰滿嘴跑火車地瞎扯,他便知道馮嘯辰想幹什麼了,於是跟著他的話頭說道:“這麼大的損失,判她20年還真不算重。”
“可不是嗎?她是罪有應得,我是同情她的孩子。”
“是啊,招工進廠也沒戲了,以後凍結五年的招工,夠大家喝一壺了。”
凍結招工……
馮嘯辰咧了咧嘴,不錯啊,老王,都學會搶答了,我還真沒往這想呢。嗯嗯,凍結招工是一個好主意,再來點狠的……
“暫停業務才可怕呢,以後只能發70%工資了,獎金更是不用想……”
“退休工人的工資還是應當保證吧,扣他們40%,我不太贊成,不過上頭這樣定了,我說了也不算。”
“住房也建不成了,銀行會凍結基建款。”
“唉唉,喝酒,這些事別在這說,違反紀律了。”
“這家館子,菜炒得不錯,可惜,過幾天估計工商就要收回執照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還時不時地用眼睛向左右瞟一瞟,似乎是擔心他們的談話被別人聽見,把“欲蓋彌彰”這個成語演得活靈活現。
旁邊的職工們早已放棄了高談闊論,他們故意用眼睛看著別處,以示自己並沒有偷聽馮嘯辰他們的談話,耳朵卻是伸得老長,恨不得貼到馮嘯辰他們的嘴邊去,生怕聽漏了一句什麼。
“華姐華姐,出大事了!”
沒等酒足菜飽的馮嘯辰和王根基二人回到招待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