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頓出門時,即使不順路,也要繞到第16街,從那個他參與爆炸的教堂前走過。現在,法官一聲令下,他戴上手銬,終於踏上了他早就應該去的監獄的道路。
在宣判那天的法庭旁聽席裡,來了許多和當年4個女孩一樣年齡的孩子,他們在家長和老師的帶領下,來親眼見證今天的歷史。他們會記住檢察官瓊斯的話:
真是太遲了。人們說,正義的延遲就是正義的喪失。在今天法庭判決的一瞬間,我不同意這個說法。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我們得到了它,就在今晚,就在這裡,伯明翰。
在任何社會里,都會有罪惡發生。人們怎樣對待這樣的罪惡,社會怎樣對待這樣的罪惡,標誌著這個社會的集體良心狀態。而對罪惡的集體記憶力,是這個社會之集體良心的第一指標。容易遺忘罪惡的社會,必定會一再地姑息罪惡。一個遺忘和姑息罪惡的社會,必定走的是道德的下滑線。38年過去了,62歲的布蘭頓終於被繩之以法,沒有逃脫法律的懲罰。整個社會對於受難者們恆久的紀念,以及對罪犯不懈的追獵,表現了這個社會的每個人,所有的人,對罪惡的記憶力。只有這樣的記憶力不衰退和喪失,社會才可能有正義。今天美國阿拉巴馬州對38年前的罪惡的審判,其意義在於它向全社會傳遞的資訊,這資訊就是檢察官瓊斯說的:
披露真相永遠不遲,治癒創傷永遠不遲,要求一個罪犯承擔罪責永遠不遲。
第三部分 讀書(一)面對生命和信仰的兩難處境(1)
前幾天,2001年2月21日,美聯社訊息,美國南加利福尼亞大學醫院為7個月大的男嬰,成功地作了肝臟移植手術,在他的母親身上取下一片肝臟組織,移植到這個肝臟壞死的孩子身上。這一手術的特殊之處是,這是一次不輸血的手術,是世界上第一例不輸血肝臟移植手術。這次手術成功,立即引起了法律界和宗教界的歡呼,因為這個孩子來自於信仰一種獨特宗教——耶和華見證會的家庭。美國法律界和醫學界為此已經困擾好幾年了。
故事應該從1994年8月28日夜晚說起。在康涅狄格州的斯坦福醫院裡,乃莉·維加生下了她的頭胎孩子。產後,殘留在產婦子宮內的一片胎盤組織引發了大出血。醫生判斷,如果不輸血,產婦將失血過多而死亡。乃莉和她的丈夫卻都拒絕輸血,因為他們的宗教,耶和華見證會,認為信徒不能輸血。
產婦在繼續出血,生命的機會在一點點地離開。醫生必須馬上作出決定,拖延就可能是一條人命。醫生卻仍在猶豫。醫生想的是,乃莉和她的丈夫不是不知道後果,他們是明白自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後作出拒絕輸血的決定的,這個決定出於他們的宗教信仰。作為一個醫生,治病救人,但是不能違背病人出於信仰而作出的決定。可是,如果再不下令輸血,就要眼睜睜地看著病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護士們無聲地注視著醫生,等待著決定,輸血還是不輸血。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醫生腦子裡響起當年從醫學院畢業的時候,每個即將成為醫生的人按照幾千年的傳統,發下的誓言,即“希波克拉底誓言”:“作為一個醫生,要盡其所能為患者謀利益。”此刻,什麼是乃莉·維加的最高利益,是她的生命還是她的宗教?什麼決定更符合病人的真正利益?是病人家庭的信仰還是醫生的判斷?
時間分分秒秒地在過去,面對這樣的難題,醫生卻難以作主。他做了此時此刻世界上只有美國醫生才會做的事情:衝向斯坦福高階法院,要求法官發出輸血的命令。這時候是深夜2點鐘。
產婦乃莉·維加所信仰的耶和華見證會,是19世紀70年代才創立的一個基督教的小教派,一開始叫守望會,起源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1931年改稱耶和華見證會。它的創始人查爾斯·羅塞爾在20來歲的時候想到,既然上帝憐憫世人,可是基督教義裡又說有永恆的地獄,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於是他放棄長老會和衛理公會的教義,自創了這個強調啟示的教派。
經過100多年的發展,這個教派已經遍佈全世界,大約有200多萬信徒,其中1/4在美國。我們住在偏僻的美國南方鄉下,周圍居民大多是保守的農人,卻也有一個樸素的耶和華見證會教堂。耶和華見證會以賣力上門傳教出名,我們家也來過很多次,通常是衣著整潔的女士、西裝革履的男士,黑白皆有,彬彬有禮地表示願意提供精神上的幫助。我們的鄰居傑米老頭是老派的浸信會信徒,是南方農村的主流教派。他一提起耶和華見證會就嘖有煩言。
耶和華見證會的教義,有些東西很特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