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發,自是淚流滿面。蜀王妃領我跪於殿內右側的女眷處,內外命婦、公主、太子妃、后妃俱在,就是不見閻婉,皇子中也不見李泰,難道他們夫婦不曾回長安奔喪。
“父皇!父皇!您怎麼好端端的就走了!兒臣也沒來得及見您最後一面!兒臣走的時候您還是好端端的!您怎麼說走就走了!”李愔來來回回哭喊著這幾句,又加了一句,“母妃不在了!您也走了!兒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兒臣不如跟你們去了!”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抽出一柄小刀,伸在脖子上就抹,唬得眾文武一湧而上,總算把他給攔了下來。
侍中於志寧、吏部侍郎高季輔,一個拖著李愔一隻胳膊,相勸道:“大王節哀!您這樣大哭大鬧豈不是有違禮法!”
李愔才不理他們那一套,掙開兩人的羈絆,又是哀哭不止,惹得一干群臣也跟著哭。
兩人是拿李愔沒了轍,又跑到李恪面前相商,“殿下,我們是勸不動了!您勸勸蜀王殿下吧!”
李恪沒理他們,獨自悲傷。高陽公主不知從哪兒站了出來,格外顯眼,人家穿白,她穿黃,冷冰冰的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本宮倒要問問你們!父皇殯天,六哥千里迢迢從江都趕回來!難道你們不許他哭!你們把九哥叫來,我倒要問問他!”
“公主殿下,這從何說起呀!這……這……!”這兩個人一向老實巴交,被高陽問得啞口無言。
向宮門外一瞥,剛剛登上帝位沒幾天的雉奴也趕了過來,緦麻孝服,身後跟著長孫無忌、諸遂良、韓援、來濟等人。眼框浮腫,腳步虛浮,上前就去相勸李愔,“皇兄節哀!父皇殯天,朕跟皇兄都是五內俱焚……!”
長孫無忌立時搶在李治身前,衝著哭喊不止的李愔道:“大王如此哭鬧成何體統!大王還沒有參拜新君吧!”
李愔沒理新君,也沒理長孫無忌,咧著嘴巴仍是號啕不止,“父皇,您睜開眼睛看看兒臣吧!平日都是兒臣不孝,惹事生非讓您生氣!兒臣不孝!兒臣不孝!”
“六哥節哀!父皇在天之靈看到你這個樣子!他也會傷心的!”經高陽一勸,李愔終於肯閉上嘴巴,嗓子都哭啞了,怕是再也哭不出來!高陽緩緩立起來,衝雉奴道:“九哥,還望體諒六哥些!母妃仙逝不久,父皇又……他千里迢迢從江都趕回來!失態也是有的!”
“十七妹說的極是!朕能體諒六哥的心情!朕也是……!”說著說著,雉奴又落下兩行淚。
“九哥,妹妹有一事稟明,還請九哥……!”高陽的意思是在這裡說話不方便。
“十七妹隨朕到兩儀殿敘話!”這新任的天子就是好說話,無視長孫無忌頻頻勸阻的眼神兒,自同高陽去了兩儀殿。
“拜!”有司高奏一聲,殿內眾人向李世民的靈位依禮叩拜。
身在宮中,心裡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家裡的幼小兒女,幸有蕭夫人幫我打理府裡的事務,她失去了蕭澤宣,自然要一心一意對我這個女兒。守靈的日子單調又乏味,周邊人人淚痕滿面,該有的戚容還是要有的,儘管我沒有那麼哀傷,卻在替李恪難過,半年之內,父母皆亡,悲痛也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獨自承擔。
好不容易熬到起殯入昭陵這一天,發喪滷薄以六紼牽引柩車,執紼挽士上千人,皆白布介幘。挽郎二百、輓歌兩部,另有執翣、司馬和上千的文武官員隨行。
七月流火,似要把大地烤焦,毒辣日頭直直灑照在身上,從江都趕回身體就快支撐不住,又經大喪的折騰,一拜之後,眼前一黑,再也沒有起來。
……
耳邊有幾聲咿呀之音,勉強睜開眼睛,依約看到琨兒,他正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我,小手上挽著我的一縷髮絲,不是在做夢吧!我回來了,回到瞭如宣閣的榻上,終於能好好休息了。
“醒了!醒了!快把藥端過來!”
這是蕭夫人的聲音,幾個侍女將我扶起來,灌下一大碗不知滋味的湯藥。一眼看到只有四歲的仁兒爬在榻邊,小手裡握著我的衣襟一角,果然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如宣閣裡陰涼無比,白色的紗幕柔柔飄動著。
“女兒!好些了嗎?”蕭夫人坐在榻邊,滿臉都是關切,絞了冰帕子敷在我的額頭,“還記得嗎?你在太極殿外暈倒了!新君特意命人將你送了回來,還當著眾人的面兒讚揚你孝心可嘉!”
孝心可嘉!這一句聽得真真,伸臂把琨兒攬在懷裡,自嘲什麼孝心可嘉,我哪來的孝心,暈倒就是暈倒,雉奴真會往我臉上貼金,難道他知道我是蕭可?他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