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著堆滿殿室的箱箱珠寶,心如死水般寂靜……
重來沒想過自己的命運會戲劇般的受皇權掌控,偏了方向,失了軌跡,沿著古禮建制的沉痾蔓延。昔日,小女孩憧憬嚮往的童話式愛情尚在進行。也許只是夢中竹廬的清幽淡雅,櫻花重重,碧池清波,桃源山水間,卻有她和她愛的人云水溶溶,相守到老。如今,花落浮萍,蝶殘羽化,點滴成空……
落日歸晚,錦織黃昏,殿外笙簫鼓樂之聲越發嘹亮清晰。侍女撩開婉約低垂的粉色簾幔,對著文心躬身一禮,嬌聲道:“公主,時辰已到,請讓奴婢們為公主換喜服。”
另一宮婢雙手托盤。金色錦緞之上,喜紅嫁衣綴飾的明珠翠璧光華璀璨,恰似萬丈紅塵,七彩斑斕,誘人沉淪。卻不知浮華背後,朝白首水東流,惘然是虛空。
文心眸光微暗,靠在榻上的身子卻遲遲不動。
宮婢等了好半會兒都不聞文心指示,便焦急的重複道:“請讓奴婢為公主更衣。”
文心眼簾輕開,望著眼前盡職的侍女,腦中忽然劃過某種痴心的妄想:如果今日出嫁的是眼前乖巧的侍女,而自己只是小小的宮婢,是否可以轉變這安排給她的命運?
只是片刻,她便輕輕閉上了眼睛。這宮裡宮外,有多少人無時無刻的盯著她?這麼做,即使短時間讓她松喘一口氣,又豈能長久的瞞天過海,欺騙世人?一朝揭發,連累的,終是無辜之人……
輕滑榻緣,文心緩緩支起身子。宮婢眼明手快,扶住了文心遞過去的纖纖玉手。
文心定定地站著,兩眼空茫的望著殿頂雕文彩繪的芙蓉穹廬,炫幻之間,卻已穿戴完畢。
豔紅輕紗錦羅雲織婚禮吉服,寬大的袖口裙襬上金銀絲線綴修著栩栩如生的火鳥鳳凰。瓔珞環佩,輕紗翩轉,瀰漫成一片紅霧妖嬈的絢麗。
文心呆呆的任由侍女為她梳起高高的流雲髻,左右各插上鎏金芙蓉吐珠釵。燦爛的明珠低低垂飾,微微一動,漾起萬種風情。侍女滿意一笑,便開始描眉,撲粉,點絳唇,貼花鈿……半盞茶的時間,或許更短,文心只覺一片紅紗遮掩,綢絲喜帕便輕輕覆上了她的眼。
及眼處,豔紅漫天,如落夢中。
微微恍惚,侍女便攙著她的手緩緩步出了殿門。剛邁出一步,一人便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透過薄薄的紅綢帕子,那一彎柔波素黛滿含深深的祝福。
是她,顏昭容。她握著她的手,未發一語,柔軟纖薄的手卻傳遞著溫溫的熱度。有一種暖流從指尖緩緩流入心頭,只是,片刻之間,心湖又恢復了平靜,沉靜冷寒,宛如冰封。
他們之間連交情都算不上有,她又豈會了解她心頭的掙扎?她能給她的,不過是紅鸞花轎後作為女人的深深祝福……只是,這一切,都不是她要的。
文心微微頷首,手腕微轉,輕輕抽了出來,越過她,一腳踏上嫣紅織錦毯。
回首凝望處,流月湖閃爍著瑰麗的幻影,和著芙蓉殿輕飄的粉色紗幔,在一片喧囂聲中輕舞著別離的色彩。只是湖對面的桃林,已無落花紛飛。繽紛落蕊,炫燦花雨,或許還殘留在那個綠蕪初綻的陽春三月……
眉眼低轉,不經意瞥見停在近處的兩雙金黃紋雲的靴子。微微抬首,她漸漸看清了他們的面容。原是趙王與齊王呵……文心微微一愣,只是這次,她沒了畏懼或疏遠的心理。
一切都已經過去,她和他們不會再有多餘的交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無視他們眼中翻滾的情緒,豔紗下的紅顏只是疏淡一笑。
反身坐於嫁車之內,車輪緩緩轉動,伴著聲聲“軲轆”聲,芙蓉殿在視線中漸漸退去……
文心調轉回目光,輕輕痴笑一聲。
她不能忘記,日落西山,彩旗飄飛。她高高地立於西側門樓之上,為一個女孩哀悼她早夭的愛情。而如今,誰又為她的無望的愛情哀傷?
唯有自己!
那一刻,窮盡了風景,她堅信自己的愛與眾不同,既然冥冥中她身不由己的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天定會還她一份她要的生活!
只是,落日餘暉,她終是無依的飄絮,平凡,憂傷,隨波逐流……
天際的彩霞不知何時被漫卷濃雲遮蔽,沉沉如夜,密密實實地籠罩萬宇蒼穹。呼嘯的風倏地捲起了煙波湖滄淡的浪花,舞出漫天水花。水波浪起,風聲陣陣,嫁車隊伍漸漸慢了下來。馬匹嘶叫,內侍宮女紛紛抬袖掩鼻,等待狂風過去。只是一片片衣袍翻飛,他們漸漸斜了身子,迎著風微微傾倒。
飛沙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