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暗歎命運,卻忽而聽見衣料擦拂的輕微聲響,連福暗暗抬頭,卻見建元帝慢慢轉回身,一臉滄桑的望著東宮門牌上流光溢金的大字。
末了,幽幽一嘆,帶著無盡的疲憊與傷感,輕輕道:“連公公,回宮為朕擬兩份旨意。”
連福驚訝的望著建元帝,心中頓時放下心來:雜家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唯唯諾諾的站起身來,躬身立於一邊,靜候旨意。
“其一,近日北漠各族騷動,連犯我天朝邊境百姓,密派太子陳永恪北上平亂,揚我天朝神威……明日一早秘密出京。”
連福心裡一陣驚疑,這平亂之事何須殿下出馬?派其他王爺將軍早已綽綽有餘!
心思翻滾,卻聽得建元帝繼續道:“其二,賜婚於皇九女傾月公主與翰林學士裴羨玉。下月初八成婚!”
連福是越聽越糊塗,明明聖上說過此事須經傾月公主首肯,怎麼現下就這麼不留餘地的自個兒敲定?罷了罷了……皇上的心思又豈是他這等奴才可以揣度的?還是老老實實奉命辦吧!
便躬身一禮,道:“奴才遵命。”
午後的陽光帶著一絲毒燥淋曬著宮內的繁花異草。熱燙的光線透過樹叢葉隙在文心潤白的面頰上投下斑斑疏淡的暈色。
兩個宮婢緊隨著她快步奔走,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剛剛接到聖旨,皇上招翰林院裴大人為駙馬,命公主下月初八完婚。
自己乍聽到這個訊息,心裡著實為公主喜樂了一把!聽說裴大人謙謙君子,雅緻如玉,而且文采風流,乃去年殿試狀元。與自家絕姿秀美的公主可謂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可是,方才在芙蓉殿,自己卻驚訝的發現公主粉潤的臉頰驀地一片青白,跪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傳旨的公公遲遲不願接旨。
直至公公好意提醒了數次,公主才渾身顫抖的伸手接過。連傳旨公公何時離開都未曾發現,只是愣愣的盯著手中的旨意,低低重複著什麼。公主如此異樣可是差點嚇壞了自己,慌忙上前將她扶起,卻見清秀至極的彎眉下,一雙琥珀色的瞳眸溢滿了晶瑩的淚花!
當時自己又一次驚慌了,實在猜不透公主為何哭泣!只得與其他宮人一齊百般安撫。好說歹說的平靜了神色。公主卻忽的推開了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芙蓉殿。
自己一看不對,便連著珠兒慌忙跟了出來。
公主先是去了東宮,可是東宮的內侍卻通報說殿下多日前便奉命出宮辦事,將有幾月不歸!公主聽了差點兒暈過去,幸好自己與珠兒眼明手快,穩當當的扶住了她晃悠悠的身子。
公主的手摸上去一片冰寒,自己一驚,便被她揮了開去。她顫抖地低喃著什麼,就開始不顧一切瘋狂地在東宮各處翻找。書房、寢殿、浴閣……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全部都仔細找過。
直至自己和珠兒不住勸說,她才相信殿下出宮的事實。可是才安靜了片刻,公主便突然站了起來;直直的往外衝出去。自己和珠兒當然是緊跟不捨,公主情緒不穩,可不要出了什麼差錯啊。畢竟皇宮大院,多少雙眼睛盯著。公主乃皇上掌中之寶,那些眼紅的嫉妒的可不會放過這次大好機會編排是非!
公主一路急奔,兩旁路過的內侍宮女紛紛避讓,自己也顧不得宮規禮數,追著向前不敢有一絲停留。眼看煌煌巍峨的文德殿近在咫尺,公主終於停下了腳步。
正欲向前,公主卻忽的回過身子。平日裡絢麗高貴的面容此時看在眼裡卻有種說不出的酸楚無助。只有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
金輝炫目的時刻,她一個人步上了九重玉階,水色蝶練裙襬在風中跌宕起伏,襯著那飄飛的流泉青絲,宛若九天之上的神女柔珈,秀骨冰清,靡豔無瑕,擁有一切,卻不可思議的讓人感覺到透心的孤獨。
文德殿偏殿是一間狂闊的殿室,文心跟隨連福及至門前,欲敲門進入,抬眼見卻連福眼神閃躲,似有難言之隱,便輕然問道:“連公公有何事?不妨直言。”
連福僵笑著擦了擦額上密佈的汗珠,似是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突然靠近文心低低道:“皇上近幾日不知為何憂思憂慮,心情甚為不佳,公主覲見,可要小心言辭,切勿惹惱了皇上。”
文心點點頭道:“多謝連公公提點,傾月自會記住公公的話。”說罷,便回身輕叩木門。
直待聽到一聲低沉的“進來”,文心才推門而入。
房裡不如外面烈日炎炎,四周拉上了厚厚的錦簾,只有幾點微弱的燭火在燈臺中不住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