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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在一個士兵的眼界裡,這是最後一刀。七連是一個人,每個兵是七連被砍倒後濺出的一滴血。

每個兵的腳下都放著一個包,每個被唸到名字的兵,都有微微的輕鬆,然後是濃濃的傷感。

高城終於合上了手上的名冊:“這批名單就是這些了。”

他抬起了手,也抬高了聲音:“我想說”

他看著眼前那些強挺著的年青士兵,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他突然說不出話來。

“解散!”他乾脆喊道。

這支佇列就無聲無息地散了,一直在旁邊等待的各連連長和指導員插進了佇列中,帶走屬於自己的兵。沒有什麼言語,只是輕輕一拍那個兵的肩膀,那個兵便跟在他們身後走開。

高城看著被瓜分的這支軍隊,一動不動地站著。

機步一連的連長和紅三連的指導員,於心不忍地湊了上來,一個掏出煙,另一個也掏出煙,紅三連指導員緊張得掏煙的時候,把半盒煙撒在了地上。

高城強帶著笑意,他想開個什麼玩笑,但嘴上的煙卻抖得不成個話,他只好狠狠地咬著菸嘴,不讓它落到地上。

高城說:“對老子的兵要好一些,否則格殺勿論滾吧!挖牆腳的傢伙。”

紅三連指導員和機步一連連長只好苦笑,他們能說什麼?只能十萬個過意不去地拍拍他肩,走開。

高城的那支菸在手上被夾成兩截,終於忍不住想去看看他的兵怎麼樣了。他茫茫然地跟在那些各奔東西的人身後。

曾經的七連在車輛引擎聲中煙消雲散,車載的人、人引的人,在軍車駛動的煙塵中散向整個師範圍內的各個角落。

高城在車與車之間,人與人之間孤魂野鬼般地遊蕩,有時迎上伍六一繃得鐵一般的面孔,有時迎上馬小帥發潮的眼眶。士兵望著士兵,士兵望著從前的班長,連長在其中跌跌撞撞。

當最後一輛車也在操場拐彎處消失時,七連的最後痕跡就只剩下一個忽然顯得佝僂起來的高城了。

伍六一最後看了眼七連的宿舍,頭也不回地跟著機步一連連長邁開步子。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掠過鑽天楊之間的風聲。

高城茫然地看著,他大概沒有想過顯赫一時的鋼七連解散時竟會如此寂靜吧。

一個人站在七連的空地上,亂哄哄的時候他被淹沒了,但人都去盡時他顯眼得就像沙漠上的一根樹樁。我們看不見這個人,只能從這個人的視線裡看見他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長很長,呈一個最嚴格的立正姿勢。

在他的視線裡高城晃了回來,“晃”這個字很少能用在高城身上,但挺過了最後的時刻,七連長終於開始晃。手進了褲袋,鞋磨著地皮,背見了佝僂,肩膀在搖擺,一向龍行虎步的軍人今天走得像個閒了小半生的人,一扇扇開啟七連的窗,毫無意義地察看七連空蕩蕩的房,再毫無意義地關上。在他的東張西望中,終於看見水泥地上拉得長長的影子,然後再追本溯源,看到這個立正的人身上。

高城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像是夢遊。

高城甚至有點驚喜:“還有個沒走?許三多?”他晃了過來,一邊晃一邊也就想了起來。

“對了,是你我看守營房來著。可我怎麼就覺得是我一個人呢?因為你不說話,幾乎不管別人有你,跟沒有一個樣。”

他自己挺不像樣,可是很挑剔地看著許三多,這種挑剔漸漸越來越多挑釁的意思。

“你猜怎麼著?我想起個笑話來了。每次走人時,我都想,不該走的走了。你留下來了,我又想,不該留的留下來了不理我?”

許三多沒表情,高城晃到他前邊時就看著高城的眼,高城晃到他側後時便當沒這人,嚴格的佇列姿勢。

他覺得不太滿意,因為就許三多的表情而言,他像在提一件與許三多無關的事情。

“每走一個人,你都看著我在想,你也有今天。是啊,我也有今天。”他甚至將手在許三多眼前晃了晃,七連的人拳頭砸過來都不會眨眼,自然這也不會眨眼,“不理我?嗯,你的報復,真像你的方式。士兵,對嗎?”

許三多一如平常:“報告連長,我仍在佇列之中!”

“一個人的佇列?”高城的語氣裡充滿了嘲弄,“好了,解散!”

許三多放鬆了一些,那也就是說他換了個稍息姿勢而已。

高城看看這個人,又看了看地上兩個短短的影子。他轉過神兒來,開始狂躁、憤怒和咆哮:“你現在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