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泌出一框眼淚,眶滿以後,那眼淚便順著他青灰色的面頰淌了下來,他低微地對自己說,幾乎語不成聲,目光迷失在穹蒼裡:“呵你!呵理想的境界!唯有你是存在的!”主教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一陣沉寂之後,那老人翹起一個指頭,指著天說:“無極是存在的。
它就在那裡。如果無極之中沒有我,我就是它的止境;它也就不成其為無極了;換句話說,它就是不存在的了。因此它必然有一個我。無極中的這個我,便是上帝。”那垂死的人說了最後幾句話,聲音清朗,還帶著靈魂離開肉體時那種至樂的顫動,好象他望見了一個什麼人一般。語聲停了後,他的眼睛也閉上了。一時的興奮已使他精力涸竭。剩下的幾個鐘頭,他明顯已在頃刻之間耗盡了。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已使他接近了那位生死的主宰。最後關頭到了。
⑤索爾—達瓦納(Saulx…Tavannes),達瓦納的貴族,一五七二年巴託羅繆屠殺案的主謀之一。一。
⑥杜善伯伯(lepereDuchene),原是笑劇中一個普通人的形象,後來成了平民的通稱。
⑦勒泰利埃神甫(lepereLetellier,1643—1719),耶穌會教士,路易十四的懺悔神甫,曾使路易十四毀壞王家港。
⑧馬蒂厄?儒弗(MathieuJouve,1749—1794),一七九一年法國阿維尼翁大屠殺的主犯,後獲得屠夫菇爾丹的稱號。
⑨盧夫瓦(Louvois,1641—1691),路易十四的軍事大臣,曾攻佔巴拉丁那(今西德法爾茨)。
主教懂得,時間緊迫,他原是以神甫身份來到此地的,他從極端的冷淡一步步地踏入了極端的衝動,他望著那雙閉了的眼睛,他抓住那隻枯皺冰冷的手,彎腰向那臨終者說:“這個時刻是上帝的時刻了。如果我們只這樣相聚,您不感到遺憾嗎?”
國民公會代表眼睛重睜。眉宇間呈現出一種嚴肅而陰鬱的神情。
“主教先生,”他說,說得極慢,那不僅是因為氣力不濟,多半還因為他心靈的高傲,“我在深思力學和觀察之中度過了這一生。我六十 歲的時候祖國號召我去治理國家事務。我服從了。當時有許多積弊,我進行了鬥爭;有暴政,我消除了暴政;有人權和法則,我都公佈了,也作了宣傳。國土被侵犯,我保衛了國土;法蘭西受到威脅,我獻出我的熱血。我從前並不富裕,現在也沒錢。我曾是政府領導人之一,當時在國庫的地窖裡堆滿了現金,牆頭受不住金銀的壓力,隨時都會坍塌,以致非用柱來支撐不可,我卻在枯樹街吃二十二個蘇一頓的飯。我幫助了受壓迫的人,醫治了人們的痛苦。我撕毀了祭壇上的布毯,那是真的,不過是為了裹祖國的創傷。我始終維護人類走向光明的步伐,有時也反抗過那種無情的進步。有機會,我也保護過我自己的對手,就是說,你們這些人。在佛蘭德的位元罕地方,正在墨洛溫王朝①夏宮的舊址上,有一座烏爾班派的寺院,就是波里爾的聖克雷修道院,那就是我在一七九 三年救出來的。我盡了我力所能及的職責,我行了我所能行的善事。此後我卻被人驅逐,搜捕,通緝,迫害,誣衊,譏誚,侮辱,詛罵,剝奪了公民權。多年以來,我白髮蒼蒼,只感到有許多人自以為有權輕視我,那些愚昧可憐的群眾認為我面目可憎。我並不恨人,卻樂於避開別人的恨。現在,我八十六歲了,快死了。您還來問我什麼呢?”
“我來為您祝福。”主教說。
他跪了下來。等到主教抬起頭來,那個國民公會代表已經面帶莊嚴的神色,氣絕而亡。
主教回到家中,深深沉浸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思緒裡。他整整祈禱了一夜。第二天,幾個膽大好奇的人,費盡心機要引他談論那個 G。代表,他卻只指了指天。從此以後,他對小孩和有痛苦的人更加仁慈親切。
任何言詞,只要影射到“G。老賊”,他就一定會陷入一種異樣不安的狀態中。誰也不能說,那樣一顆心在他自己心前的昭示,那偉大的良心在他意識上所起的反應,對他日趨完善的精神會毫無影響。
那次的“鄉村訪問”當然會給本地的那些小集團提供饒舌的機會:“那種死人的病榻前面也能成為主教涉足的地方嗎?明明沒有什麼可以感化的指望。那些革命黨人全是屢教不改,違反聖教的。那,又何必到那裡去呢?那裡有什麼可看的呢?真是好奇,魔鬼接收靈魂,他也要去看看。”
一天,有個闊寡婦,即那些自作聰明的冒失鬼中的一個,問了他這樣一句俏皮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