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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準備開槍。

容德雷特和拿粗木棒的人密談了一會後,又轉向白先生,帶著他特別的那種低沉、含混、可伯的笑聲,再次提出他的問題:“難道你不認得我了嗎?”白先生正對著他的臉回答:“不認得。”於是容德雷特一步跨到桌子邊。身軀向前湊到蠟燭的上面,叉著手臂,把他那稜角外凸、兇相畢露的下巴伸向白先生的臉,儘可能逼近,如同一頭張牙要咬的野獸,白先生卻泰然視之,紋絲不退。他在這種姿態中大聲吼道:“我不叫法邦杜,也不叫容德雷特,我叫德納第!我就是孟費鄙的那個旅店老闆!你聽清楚了嗎?德納第!你現在認出我了吧?”

白先生的額上起了一陣不明顯的紅潮,他以平常的鎮靜態度,聲音不高,也不發抖,回答說:“我還是不認得。”馬呂斯沒有聽清這回答,誰要這時在黑影中看見了他,就能見他是多麼驚惶、呆傻、慌亂。當容德雷特說出“我叫德納第”時,馬呂斯的四肢一下就發抖起來了,他急忙靠在牆上,彷彿感到有一把利刃冷冰冰地刺進了他的心。接著,他的右臂,本來要開槍報警的,也慢慢垂了下來,當容德雷特重複著吼道“你聽清楚了嗎?德納第!”時,他那五個癱軟了的手指差一點讓手槍落了下來。容德雷特在揭發自己時,沒有驚擾白先生,卻把馬呂斯弄得失魂落魂。白先生似乎不知道德納第這名字,馬呂斯卻知道。讓我們回憶一 下,名字對他意味著什麼!這名字,是他銘刻在心的,是寫在他父親的遺囑上的!這名字,是烙在他思想的深處,記憶的深處,進入那神聖的遺訓中的:“一個叫德納第的人救了我的命。我兒遇見他時,望盡力報答他。”我們記得,這名字是他靈魂所傾倒的物件之一,是和他父親的名字並列在一起來尊崇的。怎麼!眼前這人就是德納第,在他眼前的就是這麼多年來他尋求不到的那位孟費郿的旅店老闆!他終於遇見他了,可真是天下怪事!他的父親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一個魔鬼!救彭眉脊上校命的那位義士竟在幹著犯罪的行當,馬呂斯雖還弄不清楚他打算做的倒底是什麼,但卻是已具有謀財害命的跡象了!況且是誰的命呵,偉大的天主!這景況太險惡了!命運也未免大耍弄人了!他父親從棺材中命令他竭力報答德納第,四年來,馬呂斯唯一的思想就是要為你了結這筆債,可是,正當他要用法律的力量抓獲一個行兇的匪徒的時候,命運卻向他吼叫:“這是德納第!”在悲壯的滑鐵盧戰場上的他父親的生命,被人從槍林彈雨中救出來,他正好可以對這人了願報恩了,卻又報之以斷頭臺!他暗地許下的心願是,一旦找到了這位德納第,他一定要在會面對拜倒在他的面前,現在他終於找到了,但又要把他交給警察!他的父親對他說:“救德納第!”而他以消滅德納第的行為來回答自己所熱愛的這一神聖的聲音!他父親冒著生命危險將他從死亡中救出來的這個人交託給他馬呂斯,現在卻要他父親從墳墓中望見這人在他兒子的揭發下被押往聖雅克廣場上去受極刑!多少年來,他一直把父親親筆寫下的最後遺願牢記於心,卻又拋棄遺訓,反其道而行之,這是多麼荒謬可笑!但是,從另一方面講,見到這場謀害而不加以阻止!怎麼!眼見受害人被害並聽憑殺人犯殺人!對這樣一個惡人,難道能因為私恩而縮退?馬呂斯四年來所有的各種思想都被這一意外攪混了。他渾身打抖。一切都由他來決定。他一手掌握著這些在他眼前躍躍欲試的人,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要他開槍,白先生就能得救,德納第卻完蛋了;假如他不開槍,白先生就遭殃,並且,誰知道?德納第逃脫了。鎮壓這一個,或是讓一個去死!他都問心有愧。怎麼辦?如何選擇?背叛自己向來引以自豪的種種回憶,背叛自己在心靈深暗處許下的種種諾言,背叛最神聖的天職,最莊重的遺訓!背叛他父親的遺囑,要麼就縱容罪行,讓它勝利!他恍熄一方面聽見“他的玉秀兒”在為她的父親向自己哀求,一方面又聽見那上校父親在叫他照顧德拉第。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他的兩個膝頭一直往下沉。他甚至沒有充分時間來沉思默想,因為他面前的事態正在瘋狂地向前推進。那好象是一股狂潮,他自以為位於操縱它的地位,其實已處在被動。他幾乎暈倒在地。

德納第——我今後不再用別的名字稱呼他了——這時卻在桌子前西走來走去,既茫然若失,又得意到發瘋。

他一把抓起燭合,砰的一下把它放在壁爐上,他用力是如此之猛,使燭芯差一點熄滅,燭油也飛賤到了牆上。

接著,他轉向白先生,掀口露齒地狂叫:“燒死的!煙燻的!千刀萬剮的!抽筋剔骨的!”然後他又來回走動起來,暴跳如雷地狂吼:“呀!我到底找著你了,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