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殘缺不全,只要內臟不損,我們依然可以活著。可是那樣的活命,有時生不如死。”
紅光浮泛,側側彷彿被刺眼的鮮血扎得撐不住眼皮,似乎看見血肉模糊的若鰩人,帶了一身傷疤走來走去,觸目驚心。
紫顏道:“傷口能快速癒合,血肉就會漸漸長回來。”柏根老人搖頭,“受損太重,則形體仍是不全。好在我們知道有種小魚可吸食淤血,修補形體……只是……”紫顏不禁動容道:“真有這樣的東西?能否讓我瞧瞧?”柏根老人殊無喜色,招了招手,對侍從吩咐了幾句,那五人走去打發眾族人退下。甲蟲向紫顏和側側欠了欠身,消失在一條地道的入口處。
“你們跟我來。”柏根老人面容黯淡,矮小的身子鑽入一個洞口,紫顏和側側跟隨其後。這條路夠寬敞,走了幾十步就到了一處石門前。柏根老人開啟門,側側神情凝重,紫顏的眼裡則揚起了神采,皆沒想到會有如此驚異的場面。
一張鋪滿皮毛的土床上,躺了個肥碩無比的胖子,肚皮高聳如墳頭,看不見他的臉。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守在他身邊,面上滿是倦容。那胖子蓋了厚厚的氈毯,聽到動靜“哼”了一聲,卻無法起身。柏根老人對他說了兩句若鰩語後,胖子“咚”地一下,像是放低了頭。
柏根老人嘆道:“這是三年前從獵人手上搶下來的孩子,叫阿杰那,就是紅草之意,今年十七歲,很久沒下過床。他和他娘一起外出時被抓,獵人害死了他娘,算他命大,流了滿地的血倒救活了。當時他渾身只剩了骨頭,像個骷髏架子,我們把他投進碧漓海子,引來無數僧葵叮住他的身體,勉強在一夜間止了血。僧葵醫好了他殘破的傷口,也讓他落下了病,上岸後躺了三個月,他就胖得沒了人形。唉,碧漓海子也救不了我們。”
紅草是極北之地一種頑強的小草,在冰天雪地裡恣意生長,從不見衰敗。紫顏這樣想著,走上前掀開紅草身上的布衣,層層堆疊的肥肉翻滾出來,氣味依舊是香的,模樣令人作嘔。紫顏看見少年變形的胖臉,擠得五官挪移了位置,渾似一個怪物。見有外人來,他小小的眼睛裡射出灼熱的目光,用力地向紫顏眨著眼。
若鰩人本就身材矮小,一旦發福則更臃腫難堪。紫顏問:“他吃得多麼?”柏根老人搖頭,指了光禿禿的四壁道:“我們每日給他送些水和果子,想讓他少吃些瘦下來,不想餓了兩年多,還是老樣子。”
紫顏想了想,對紅草說了聲“得罪”,捏起手臂的一塊肉仔細端詳片刻,繼而問道:“有可以寫畫的東西嗎?”柏根老人道:“你們走吧,我帶你們來看他,是想讓外族人知道我們的苦難。你們幫不上忙。”
側側知道紫顏的心意,忙對老人道:“他是醫師。”
老人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叫人取來一盤辰砂。紫顏用木條沾水調勻了,在紅草身上劃線,“臂膊內從這裡切掉多餘的肉。”他畫了兩條線,又揭開氈毯,在紅草的肚子上勾勒,“由臍處下刀,切開腹筋,剝離皮下肥膩油脂……”
他尚未說完,柏根老人瞪大眼道:“等等,你要切開他?”
“我能令他恢復原樣。”
柏根老人略一猶豫,紫顏續道:“用藥麻醉,紅草不會有任何痛苦,醒時就是一個正常人。他可以自由行走,甚至跳入碧漓海子暢遊,當然,須休養半年之後。”
“你怎知不會害死他?像有狐人一樣。”一樣是切割血肉,殺人與救人,看來那般相似。倉促間柏根老人覺得抉擇是件困難的事,他已經足夠老了,可聽到紫顏的話,竟拿捏不定主意。
紫顏微笑,眼角流過一道光,“以我的性命擔保。”側側懸了一顆心,禁不住伸手拉他的袖子,手到半空又停下,縮了回來。他的笑容一如以往淡定從容,她默默地想,這便是無事。
“你真能救他?”床邊那個一直不做聲的中年男子忽然開口。柏根老人對紫顏道:“這是孩子的父親,特雷塔,我們以此稱呼飛鳥。他是我們族裡跑得最快的人。”
“不。”飛鳥難過地搖頭,揪緊的眉令他看上去彷彿又是哭,又是笑,“阿杰那才是,他從小就比野兔更靈敏,能快過鷹的追逐。可你看看他,連路也走不了……實在是太不公平,不公平!”他靠近紫顏,搓著雙手,眼中多了一份熱切,“如果你真能救他,我願意賭一回,阿杰那一定也願意。”不等紫顏承諾,他急急倚在床邊,對了兒子說起若鰩語,像在哀求、自責、鼓勵、催促,說話的腔調大起大落。少年眼角滾出兩行淚,艱難地點了點頭。
柏根老人同情地望了他們,對紫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