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一直都在懷疑姬宣留在大昭的動機,也一直認定他居心叵測,但她卻從未料到,姬宣的身份,竟是如此的多奇與複雜。
先是江南的孟清遠,後是大梁二皇子身邊的幕僚姬宣,如今,又是大嶽霓凰公主身邊的面首!不得不說,姬宣此人,當真是隱藏得好,且滿身是謎,讓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
“你既知姬宣是你仇人了,你為何還要在牢中為他診治,又為何要在芳華殿內讓他甦醒?你不該趁此機會,不顧一切要他性命嗎?”待沉默片刻,葉嫤才稍稍壓下起伏的心緒,繼續問。
劉宣仍是垂著頭,渾身緊繃得越發厲害。
待半晌後,他才壓抑低沉的道:“微臣是想殺了墨殤,但微臣不敢輕易動手,墨殤如今是姬宣,是皇上的客人,微臣便是有膽殺他,但卻沒膽承受後果。微臣這條命,死不足惜,但微臣還有雙親,微臣不敢連累他們。”
葉嫤神色微動,心中通明,“劉太醫也是性情中人了,著實良善孝順。”
劉宣跪在原地,磕頭一番,繼續道:“微臣並非真正良善孝順之人,微臣也只是個滿心仇怨的俗人而已,且又毫無能耐,即便想報仇,卻又擔憂重重,束手束腳,這麼久了,都沒做成什麼大事。”
說著,嗓音越發沉下,“微臣今日與皇后娘娘說這些,是因微臣不敢欺瞞皇后娘娘,也願皇后娘娘能知曉姬宣公子的真實身份,好生防範於他,據微臣在大嶽所知,墨殤此人,絕非善類,微臣雖不知他為何會從大嶽霓凰公主府的面首變成了如今的姬宣公子,但此人心思深厚,手段歹毒,他能來大昭,定有不可告人的陰惡目的。”
這番話,已算是發自肺腑,他說得極其認真。
葉嫤眼角稍稍一挑,心神越發飄遠,一時之間,也未再言話。
直至沉默許久後,她才稍稍回神過來,朝劉宣微微一笑,“劉太醫之言,本宮記下了,大昭能得你這般醫官,也是大昭之幸。”
她這話說得客氣,只是語氣仍是平淡之至,並無半分起伏。
劉宣怔了怔,整個人再度有些受寵若驚,目光也陡然變得惶恐不安,垂頭下來,繼續道:“皇上與皇后娘娘待微臣不薄,微臣也願做大昭忠臣,是以微臣說的這些,不僅是在為皇上與皇后娘娘著想,也在為自己著想罷了。”
說著,猶豫一番,話鋒也跟著稍稍一轉,“姬宣乃大嶽的公子墨殤,身份特殊,且來大昭的目的已是不純,如今,不知皇后娘娘要如何處置姬宣?”
葉嫤心神微動,並未立即回話。
劉宣說的這些,此番也終究是他的一面之詞罷了,不可全信,是以姬宣的真實身份,還需再度徹查。再者,她心中仍有疑慮,只道是倘若姬宣當真是大嶽霓凰公主身邊的面首,此事,那歷來精明的裴楠襄會不知?
當初她可是清楚記得,裴楠襄對姬宣可謂是佩服有加,若非兩人身處對立,定也能成為知己摯友才是,是以,憑裴楠襄說的那些話,便也知曉他對姬宣雖徹查過,但卻終究不曾查出姬宣大嶽之人的身份。
如此,那姬宣的真實身份,當真會如這劉宣所說的一樣,僅是大嶽霓凰公主的面首?
可他那般的精明腹黑,且又心高氣傲,他這堂堂的男兒,當真甘心去做一個以色侍人的面首?
越想,越覺其中疑慮重重,理之不清。
待沉默半晌後,葉嫤才稍稍斂神一番,緩道:“姬宣終究是皇上的貴客,本宮此際,也不會拿他如何。本宮也知劉太醫心中有恨,但這麼多年劉太醫都忍過來了,想必如今,劉太醫也是能知曉分寸,繼續忍下去的,是吧?”
她也終究不曾將心中之計對這劉宣全然道出,而是略微籠統的讓他繼續忍耐。
她此番言道的目的,其一是防著劉宣,其二,自然也是想靜觀其變,看看那姬宣究竟會有什麼後招。
待得這話一出,她的目光便再度落定在劉宣身上,仔細將他的反應打量。
只是這回,劉宣仍是低低的垂著頭,讓人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他也不曾再耽擱什麼,僅是片刻之後,便再度朝葉嫤磕頭一番,極其恭敬的道:“微臣知曉此際並非是動姬宣的時候,微臣,也願意聽從皇后娘娘之意,繼續等待。”
他模樣順從,整個人渾身上下都無半點抗拒之氣。
葉嫤略是滿意,緩道:“劉太醫能識大體,本宮深感欣慰。今日,你也累了,且回去好生休息吧。”
這話剛落,劉宣便即刻出言告辭,隨即稍稍起身,踏步退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