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蘇晏離去,她稍稍轉眸,目光落定在長案上那紅蠟早已流了一桌子的殘敗喜燭,心生剛硬,只道是時辰等不得人,縱是死馬當活馬醫,也得親自來‘醫’了,哪怕平樂王只在蘇晏這些人面前睜開一眼,僅僅是一眼,救她之命,便已足夠。
思緒翻飛片刻,便已斂神起身,待靠近平樂王后,她掀開了他的薄被,抬手探上了他褻衣的衣帶。
這兩日之中,自是見過蘇晏為其傷口換藥,只是不曾近觀,如今親自來掀衣查探,距離之近,才見平樂王的傷口正中胸口,傷口足有十厘之長,且膿皰與血肉交織,甚是猙獰。
只不過,這人因這點傷便性命堪憂,倒也著實毅力不佳。遙想她葉嫤上月被葉夫人差人打得皮開肉綻,照樣能活下來。這看似不可一世的平樂王,竟是撐不過去。
又或許是平樂王身嬌肉貴,蘇晏並不敢太過處理其傷口的膿皰與血肉,只顧上藥,甚至有些糜爛的血肉都不曾全全清理。
葉嫤則無任何體貼之意,端來桌上本該飲的合巹酒便將頭簪消毒,開始剜刮他傷口的碎肉。
整個過程,她動作極其熟練,待將傷口爛肉與膿皰剜走,她才收起簪子,極是乾脆的將那杯合巹酒徹底倒在了傷口上。
剎那,酒水撞在傷處,發出細微的脆聲,平樂王的胸膛則是突然一抖,連帶那雙本是緊閉的雙眼都連續猛顫了幾下,而後又全然消於平靜。
此法,看來有效。
葉嫤心頭有數。
這平樂王雖昏迷不醒,但身子至少是知曉疼痛的,如此一來,多番刺激其傷口,不怕平樂王‘迴光返照’的醒不來。
她開始加大屋中薰香的用量,以此來稍稍掩蓋屋中的藥味與酒味,隨即坐定在屋中案桌之旁,研磨鋪紙,迅速在紙上書寫一番,而後踏步過來,扯過平樂王的手指沾上他胸口微溢的新血,重重的在紙上按下一枚手印。
待得一切完畢,她鄭重的將紙張摺疊著放入袖中,滿目深邃的朝平樂王望來,低沉道:“相識一場,雖未相知,但,對不住了,我只是想活著。”
嗓音落下,極是認真的將他衣袍繫好,踏步端來了桌上的一壺酒,全全在他傷口處倒下。
瞬時,他胸膛再度抑制不住猛顫,那雙緊合的眼,突然睜開。
大抵是太過疼痛,他悶哼著,整個人蜷縮成團,瑟瑟發抖。
葉嫤瞳泛微光,當即為他蓋好被褥,迅速退身一旁,扯聲而道:“王爺醒了!”
短促的四字一落,門外響來急促的開鎖聲,隨即片刻,蘇晏與幾名御醫迅速入屋。
眼見平樂王在榻上蜷縮顫抖,蘇晏幾人面露震撼,本要往前,卻又瞧見了葉嫤,頓時扭頭朝葉嫤道:“王妃且先離開,王爺初醒,我等務必仔細診斷。”
平樂王突然醒來,生死未定,自然得好生診斷。許是這會兒都會有人去稟告太后。
葉嫤恭順點頭,踏步出屋,則待站定在門外,一名小廝彎腰朝葉嫤道:“王妃的院落已備好,且隨奴才來。”
比起平樂王屋中的富貴奢華,葉嫤的院子,則是竹木蔥鬱,雖無繁榮之景,無金銀襯托,卻也乾淨清簡。
芷墨早已在院中等待兩日,眼見葉嫤來,喜極而泣。
葉嫤入屋後,率先將喜袍換下,隨即坐定在院中小亭,閒定飲茶。
她在等。
等蘇晏,等太后,甚至,等王府來綁她的家丁。
袖中的紙箋早已準備妥當,便是平樂王身上的酒水,她也有萬般說辭,且平樂王方才也的確是醒來,
是以,今日這場浩劫,她無論如何都能安然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