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求救。阿多那多說:“我去一趟國際安全委員會。”“來不及了。”“你在這裡和他們周旋,爭取拖延到我回來。”“他們會讓你永遠也回不來!”“總比不去強!”“我跟孩子們一塊去。”英格曼神父說:“我盡最大的力量保護她們。”“沒用的!對這些畜牲,等於多送一條性命上門去。他們一天殺多少人,南京城一天死多少人?不明不白死你一個美國孤老頭兒,太簡單了!……”阿多那多大聲吵嚷,這是他頭一次用村野俗夫的嗓音和他尊貴的英格曼神父說話。天完全黑了。彌撒大廳裡所有的燭火傾斜一下,晃了晃,又穩住。英格曼神父回過頭,見玉墨和她十二個姐妹走進門。“神父,我們去吧。”玉墨說。阿多那多沒好氣地說;“去哪裡?”“他們不是要聽唱詩嗎?”玉墨在燭光裡一笑。不是耍俏皮的時候,可她俏皮得如此相宜。“白天就騙不過去了。反正是晚上,冒充女中學生恐怕還行。”玉墨又說。她身邊十二個窯姐都不說話,紅菱還在吸菸,吸一口,眉心使勁一擠,貪饞無比的樣子。
“她們天天唱,我們天天聽,聽會了,”喃呢說。“調子會,詞不會,不過我們的嘴都不笨,依樣畫葫蘆唄。”玉笙說。英格曼神父看看玉墨,又看看紅菱。她們兩人的髮式已變了,梳成兩根辮子,在耳後綰成女學生那樣的圈圈,還繫了絲綢的蝴蝶結。紅菱把菸頭扔在地上,腳狠狠捻滅火星。“沒福氣做女學生,裝裝樣子,過過癮。”阿多那多心裡一陣釋然:女孩們有救了。但他同時又覺得自己的釋然太歹毒,太罪過。儘管是些下九流的賤命,也絕不該做替罪羔羊。“你們來這裡,原本是避難的。”英格曼神父說。“多謝神父,當時收留我們。不然我們這樣的女人,現在不知給禍害成什麼了。”玉墨說,“我們活著,反正就是給人禍害,也禍害別人。”玉墨又是那樣俏皮,給兩個神父飛一眼。她腰板挺得過份僵直,只有窯姐們知道,她貼身內衣裡藏了那把小剪刀。窯姐們把能做暗器的東西全藏掖到身上了:牛排刀、水果刀、髮釵。走運的話,一根髮釵可以賺他一隻眼珠子。什麼樣的女子她們不會裝呢?羊羔一樣溫馴的女中學生也可以裝得維妙維肖。然後他們便放下警覺,打算美美地享用她們一場。牛排刀、廚刀、髮釵在這當口亮出來。假如走天大的運,扎瞎他眼珠子之後再奪下他的武器,聖誕夜就變成狂歡夜了。窯姐們穿上白紗襯衫,黑色長裙的唱詩班的大禮服時,門鈴又被打響。女孩們發現她們真象一群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人手裡拿著一本樂譜,以及一本燙金皮面的聖經。女孩們和窯姐們匆匆看一眼,誰和誰都未來得及道別。書娟始終看著趙玉墨。她看見玉墨在用手絹擦拭口紅。她擦得又狠又猛,然後轉臉讓紅菱看看她。紅菱接過手絹,放在舌尖上潮了一下,替她擦去為聖誕夜精心描畫的柳眉。女孩們又開始閉目祈禱時,聽到阿顧大聲喊“等等,就來開門!”然後她們聽見沉重的鐵門開啟。她們睜開眼,回過頭。又是一院子縱橫交錯的手電筒光柱,從窗簾的縫隙和破洞透進來。只有書娟一人走到窗子邊上,看見十三個白衣黑裙的少女排成兩排,被網在光柱裡。排在最後的是趙玉墨,她發現大佐走到她身邊,本能地一躲。但又側過臉,朝大佐嬌羞地一笑。象個小姑娘犯了個小錯誤,卻明白這一笑就討到饒了。日本人給她那純真臉容弄得一暈。他們怎樣也不會把她和一個刺客聯絡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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