稜角,兩臂垂下來,似乎裡面的發條斷了似的,他的驚愕,表現在兩隻老而顫抖手指的叉開上。他的膝蓋向前彎曲,從敞開的晨衣裡可以見到他那可憐的白毛茸茸的雙腿,他低聲說:“馬呂斯!”
“老爺,”巴斯克說,“有人把少爺送了回來,他到街壘裡去了,而且??”“他死了!”老人用可怕的聲音叫道,“咳!這無賴!”這時一種陰沉的變態使這百歲老人象年輕人一樣豎直了身子。
“先生,”他說,“您就是醫生,先告訴我一件事,他死了,是嗎?”焦急萬分的醫生沒有回答。吉諾曼先生扭絞著雙手,同時嚇人地放聲大笑:“他死了,他死了,他到街壘去讓人殺了!為了恨我!為了氣我他才這樣幹!啊!吸血鬼!這樣回來見我!我真是命中遭災,他死了!”
他走到一扇窗前,把窗開啟,好象覺得呼吸不暢,他對黑暗站著,朝著街對黑夜講起話來:“被子彈打穿,被刀刺,割斷喉頭,毀滅,被撕碎,切成碎塊!你們看,這無賴!他明知我在等他,我早叫人把他的寢室佈置好,我把他小時候的相片放在我的床頭;他明知他任何時候都可以回家,他明知多少年來我都在叫他回家,每晚我坐在火爐旁兩手撫膝,不知幹什麼好,他明知我因而變得枯瘦!這你全知道,你知道你只要回來,只要說一聲‘是我’,你便立刻是家中之主,我就會依你順你;你就可以隨便擺佈你的傻瓜爺爺!這你很清楚,但你說‘不,他是個保皇派,我就是不回家!’你就上街壘去,帶著惡意去找死!就為了對我曾向你說過的有關德?貝里公爵先生的話進行報復!這是何等的卑鄙!您睡吧,靜靜地睡吧!他死了。我醒過來發現的就是這麼回事。”醫生開始為這祖孫倆擔憂了,他離開馬呂斯一會兒,走到了吉諾曼生先的跟前,挽著他的手臂。外祖父轉過身來,用好象是睜大了的而且衝了血的眼睛望著他,鎮靜地向他說:“先生,我感謝您,我很安靜,我是男子漢,我見過路易十六的死,我能忍受事變,有種事很可怕,就是想到你們的報紙使一切都變壞了,你們可以有低劣的作家、能說會道的人、律師、演說家、法庭、辯論、進步、光明、人權、出版自由,而結果是別人就這樣把你們的孩子送回家來!咳!馬呂斯!太慘了!他被殺了!死在我之前!一個街壘!咳!這強盜!醫生,我想您是住在這區的吧?啊!我認得您。我從我視窗看見過您的車子經過。我告訴您,如果您認為我在發怒,那您就錯了。一個人不能對死人發怒。這實在太愚蠢了。他是我撫養大的孩子。那時我已老了,他還很校他帶著他的小椅子和小鏟子在杜伊勒裡宮花園裡玩耍,為了不受看守人員的斥責,他用小鏟在地上挖洞,我就跟著用我的手杖填洞。有一天他叫了聲‘打倒路易十八!’就走了。這不是我的錯呀。他臉色紅潤,頭髮金黃。他的母親已經去世。您有沒有注意到所有的小孩的頭髮都是金黃色的?這是為什麼?他是盧瓦爾省一 個強盜的孩子。對父輩的罪行孩子是無罪的。我記得當他只有這麼一點高的時候,他說不清 d字。他說話的聲音又溫柔又模糊,使人覺得象一隻小雀。我記得有一次在法爾內斯的《赫拉克勒斯》像前,好些人圍著他,大家都在讚歎,都愛慕他,因為這孩子確實長得很漂亮!他的容貌就象油畫裡那樣。我對他大聲嚷嚷,用柺杖嚇唬他,但他知道這是跟他鬧著玩的。清早,他到我寢室裡來,我叱責他,但他使我感到好象被陽光照耀著一樣。對這樣的孩子大家毫無辦法。他們抓住你,纏住你,再也不放你了。確實,再也沒有比這個孩子更可愛的了。現在,你們又認為你們的拉斐德,你們的班加曼?貢斯當,還有你們的狄爾居爾?德?高塞勒①怎麼樣?是他們殺了我的孩子!這樣是不行的。”
他走近面色慘白仍然一動不動的馬呂斯。醫生也回到了受傷者的身邊,外祖父又開始在扭絞他的手臂。老人蒼白的嘴唇機械地顫動著,吐出一種難以聽清的象臨終嚥氣時說的話:“咳!沒良心的東西!啊!政治集團分子!哼!無賴漢!九月虐殺皇黨的傢伙!”他用一種臨終者的輕聲在責備著一個死人。
慢慢地,正如內心的火山總是要爆發一樣,外祖父一長串的話又開始了,但他好象已無力講出,他的聲音已低沉微弱得象來自深淵之底:“不管了,我也要死了。你們想想,在巴黎沒一個女人不樂於向這個傢伙委身的。這壞蛋不去尋歡作樂,不去盡情享受生活,偏要去打仗,象畜生一樣被機槍掃射!究竟為了誰?為了什麼原因?為了共和政府!寧願不到旭米耶去跳舞,這本該是年輕人該乾的事!二十青春枉然虛度。共和國,動聽的卑鄙謬論!可憐的母親們,你們何苦生下